第88章
其實就算傷害她也沒什么。 曾經她將美酒視作穿腸毒, 可真的入了喉, 也不會真的令她開膛破腹。 從前她堅持保留自己與人交往的余地,不融入不過度,到最后也只能印證自己這二十多年是活在象牙塔里而已。 逃避的,恐懼的,深惡痛絕的,最終還是會被容納和接受, 成為性格中的一部分。 而靈魂與通感癥抗爭的這許多年,她已經足夠累了。 她認同自己的殘缺, 自暴自棄,隨波逐流。 不是讓我跟你走嗎?她對狐貍說。 可狐貍向她翹起尾巴想要對她示好的時候,她還是脫口:別靠近我。 與狐貍無關, 是她手握鐮刀,稍有不慎便會傷了它。 狐貍大約是怕她的, 在那之后果然謹慎許多,沒再熱心地用尾巴來引導她。 可丘陵坡勢低緩, 無處可躲,怯怯的狐貍將她帶到自己的巢xue便局促地趴在一邊,仿佛一只丟了家的小獸。 魏京嵐想了想,讓出土坡的制高點給狐貍:你不坐下來嗎? 熱情的狐貍說她病了,還要去為她尋治病的藥。 不用。她隨意編了個說辭騙狐貍:一會兒就好。 這病又不會將她摧毀,習慣就好了。 或者,這只狐貍可以幫幫忙,伸出利爪將她戳瞎也不錯,好過她清醒著受罪。 狐貍什么都沒有做,只小心翼翼地問她知不知道它是什么。 魏京嵐將自己手上卸不下的利刃背在土坡后,用不會嚇到它的語氣回應:雪狐。 的確是一只很漂亮的狐貍,與她之前看到的都不同,它的毛色很亮,帶著一點鮮鮮嫩嫩的粉,比平常見的狐貍更生動一些。 與她說話時還會眨眨靈動的狐貍眸,牙不尖,只在不經意間露出來一下。 聲音柔柔的,不兇,也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白白的狐貍被她戳穿,似乎有些受傷,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邊,趴在一邊蔫蔫的,許久都沒搭理她。 魏京嵐思索片刻,露出她認為更加友好的表情去哄它:你別怕我。 她雖然手握鐮刀,卻不是為防著別人。 思及此,魏京嵐又將手朝身后藏了藏。 狐貍大概感受到了她的友善,湊近一點問她:為什么會覺得我是雪狐呢? 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看到你是狐貍,自然就是狐貍。魏京嵐回答得很直白。 那你喜歡雪狐嗎? 狐貍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些許試探的口吻。 它的咬字音調很熟悉,嬌嗔中帶著一點放肆。 魏京嵐聽它這樣問,不知怎的就聯想到幾個月前,曾有個姑娘問她,還喜歡嗎。 猶豫中又帶著一股沖勁,好似能隨意cao控她的喜怒哀樂一般。 她的思緒稍停,心也冷了一點,含混著回應:談不上吧。 與斡旋、轉動的絞rou機齒輪、劈到發頂的閃電相比,狐貍確實挺可愛的。 但她不想將任何事務與喜歡掛鉤。 印象里曾有個人也是在確認她的喜歡之后,又對她的喜歡不屑一顧,肆意占有揮霍。 栽過一次跟頭已然足夠,她能有如今的覺悟便是拜那個人所賜,實在不想再摔一次。 話不投機半句多,須臾間,魏京嵐失了與狐貍再深入交流的興致。 她撐開的眼皮逐漸下墜,手掌蓋在額間,適應與黑暗為鄰。 身邊的場合并不適宜放松,她得盡快調整過來。 你困了嗎?狐貍很識趣,換了話題問她。 魏京嵐疲憊至極,嗯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魏京嵐掀開一半眼簾,玩笑道:你怎么跟楚郢一樣,不會是她幻化出來的吧? 狐貍謹慎地閉上嘴,過了一會兒小聲反駁:嵐嵐,我不是周小姐。 有苦悶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也咽不下,幽幽地冒著酸氣。 遲昕不明白,將她看成雪狐也就罷了,為什么還會錯認她是周楚郢呢? 喝得這樣醉又爆發了通感,已經到了不辨人的程度,卻還在想著周楚郢。 那是不是在魏京嵐的潛意識里,周楚郢已經重要到,成為她的惦念她的陪伴,成為她可以許諾長久的人了? 遲昕越想越難受,她曾以為她對魏京嵐是靈感上的依賴,那點微薄的喜歡于她而言不值一提,魏京嵐在乎,她便給。哪天魏京嵐不在乎了,她也能隨時放下,只談利益。 可如今她才徹悟,有的人無論在不在她的身邊,也能將她的喜歡星火燎原。 爆裂的超過她控制范疇的感情燙過她的心脈,驅使著她跨越理智,順應本心。 她接受不了魏京嵐將另一個人時時放在心上,說是占有欲也好,說是嫉妒心也罷,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種結果。 這一場雙方都敗興而歸的舊情里,難以忘懷的,執著不肯放下的,一直都是她。 但偏偏,她也是無權過問魏京嵐情感狀態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