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利安微微一怔，高起低聲道：“封建主義，資本主義，還有共產都是過去式了，現在奉行的是社會達爾文主義，您教我的這些是屠龍技，您是想讓我重造一個安定繁榮的人類社會嗎？”

    蘇利安顯得嚴肅了起來，他注視著高起的眼睛，沉聲道：“不是想讓你構建新世界，只是期望你能明白……”

    突然停了下來，沉默片刻之后，蘇教授突然嘆聲道：“好吧，我就是想讓你能有機會在這片廢土上重建一個新世界！我老了，你還年輕，這世界是我們的，但終究還是你們的，在這個文化斷層的時代，在這個知識變成奢侈品的時代，我至少，至少應該保留一些文明的種子?！?/br>
    高起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后他一臉無奈的道：“可我現在是異能組的組長了，就在今天，我殺了劉強，把劉家在朝夕城連根拔起，引入了異能者作為朝夕城的新勢力，新的支柱勢力，然后我還消滅了劉家控制的城防軍，到現在，朝夕城依然是三足鼎立的局面，而我已經成了其中的一足?！?/br>
    蘇教授顯得極是驚愕，然后他驚聲道：“雖然說知識就是力量，但消滅城防軍可不僅僅是知識的力量，你怎么做到的？”

    高起低聲道：“您教我屠龍技，而我學以致用了?！?/br>
    蘇教授皺眉道：“有些急了，你有自保的力量嗎？”

    高起搖了搖頭，輕笑道：“教授，有很多事情您不知道，但我確實急了，我本該繼續隱藏自己的實力，不必這么著急的顯露還有很大缺陷的實力，可您知道我為什么如此急迫的上位嗎？

    “為什么？”

    高起看著蘇教授，一臉無奈而鄭重的道：“為了救你啊，教授，是為了保住你建立的災民互助會還有你的命，蘇教授，我現在清楚的知道您的理念和追求，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你非要用災民互助會這個名字嗎？”

    第137章 絕望的現實主義者

    屋里有三個人，高起，蘇利安，還有睦健。

    但是高起說完之后，真正明白他的話是什么意思的人，卻只有高起自己。

    蘇利安愕然道：“為了救我？”

    高起頗為無奈的道：“沒錯，當我在鹽礦上聽到災民互助會這個名字的時候，我馬上就知道這是你的杰作，因為我知道只有你，只有你會把荒民一直看成災民，可是教授，您想要幫助荒民沒關系，可為什么一定要起個自尋死路的名字呢？”

    蘇利安的表情嚴肅起來了。

    高起繼續道：“當時我就知道，既然災民互助會的名字都傳到了鹽礦上，那城里很快就能知道，教授，您應該知道朝夕城對荒民是什么態度的，只因為災民互助會這個名字，城里一定會出動大軍，不管你在哪里都得把你找出來，您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所以……您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蘇利安笑了笑，他點了點頭，道：“你繼續說，后來你是怎么做的呢?！?/br>
    高起攤手道：“還能怎么做，把這件事壓下去，鹽礦上現在主事的叫王老虎，他算是我的人，我本想讓他閉嘴不說就能把這個名字掩蓋住的，但我見到睦健后，我覺得，這事兒瞞不住?！?/br>
    睦健顯得有些惶恐，他看著高起道：“為什么呢？我說錯了什么，還是做錯什么了嗎？”

    高起搖頭，他無奈的道：“不是你的問題，是蘇教授的問題，他在有意宣揚災民互助會的成立，對不對？”

    蘇利安輕聲道：“沒錯?！?/br>
    高起略帶氣惱的道：“那還隱瞞什么？我能讓王老虎閉嘴，還能讓所有荒民閉嘴嗎？朝夕城在城外又不是沒有別的耳目，災民互助會被朝夕城知道并且派兵剿滅，絕對連一個月的時間都等不了?！?/br>
    蘇利安想了想，道：“按照我傳播的范圍還有速度，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朝夕城應該會做出反應了?！?/br>
    高起很愕然的道：“你知道？你知道為什么還要這樣做？”

    蘇利安擺手道：“你先講，你先說都做了什么?！?/br>
    高起很是不快的道：“我想救你，我不能讓朝夕城派兵打你，那么我就在想能怎么辦了，想來想去，我覺得，把水攪渾是唯一的選擇?！?/br>
    “把水攪渾？”

    “是的，我先找了個合適的靶子，劉家，因為劉強想殺了我和黃飛還有韓若鋒，所以我可以很容易說動他們兩個跟我聯手，推動張林上位，讓異能者成為朝夕城第三方勢力，這是第一步。

    第二步，我用鹽礦為誘餌，用災民互助會這個名字為理由，挑動劉家出兵城外搶占鹽礦，先完成調虎離山。

    第三步，如果我的計劃成功了，我會制造一個假象，那就是災民互助會這個名字是我為了滅掉劉家而編出來的，睦健的存在，以及災民互助會的活動，都是我偽造的，讓朝夕城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但是這一步出現了一些偏差，所以我只能親自出手，干掉了劉家控制的城防軍，過早暴露了我尚有缺陷的實力?！?/br>
    輕輕嘆了口氣，高起繼續道：“但是現在完成第三步已經沒有了阻礙，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個非常強勢，而且還喜歡玩弄陰謀的超天賦異能者，我的意見將能決定朝夕城的走向，所以，第三步可以說已經提前完成了?！?/br>
    蘇利安再次一臉的驚愕，道：“我明白你的思路了，你要把災民互助會的存在，變成你陰謀的一部分，讓朝夕城認為災民互助會根本不存在，如果運作的話，這個程度的主動暴露確實能瞞天過海，但問題是，你怎么會成為超天賦的異能者呢？”

    高起攤手道：“先不說我的問題，還是說你，要想能真正完成第三步，我必須找到你，找到你的災民互助會，得到你的配合，我的計劃才能算是天衣無縫，教授，你接下來就是趕緊給災民互助會改個名，不，最好是不要有任何名字，你們可以活動，可以做任何事，但就是不要亮出這么招搖的字號就行?！?/br>
    蘇利安沉默了，然后他輕輕的搖了搖頭，道：“不行，災民互助會必須存在，而且必須公開的，光明正大的存在！”

    高起震驚了，他在聽到災民互助會這個名字那一刻，就開始謀劃，在繞了一大圈，用劉家當成犧牲品來拯救災民互助會，現在好不容易接近成功了，可蘇利安竟然不同意？

    “教授啊……”

    高起無力的悲嘆了一句后，極是無奈的道：“所以我就不喜歡理想主義者的做法，您這么做，我只能說是自尋死路啊?！?/br>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是總要有人來點燃這把火，誰來?我!”

    蘇利安臉上滿是殉道者的光輝，他指了指自己，一臉堅定的道：“我點燃了星星之火，為黑夜里亮起了一點火光，但這不夠，我要樹立一面旗幟，我要告訴荒原上所有的災民，他們是有希望的，他們是有未來的?！?/br>
    高起有些生氣了，他提高了音量，大聲道：“可城里吐口唾沫你這點星星之火就滅了！你想燎原我不反對，但你就不能低調點嗎？你好歹等火苗燒成了火堆行不行！你好歹等城里一口唾沫澆不滅的時候，再冒出來行不行！”

    蘇利安沉默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生氣，在他面前如此失態的高起。

    高起確實非常生氣，他舉起手臂指著睦健，一臉不可思議的道：“你就讓他那么明目張膽的活動，打著災民互助會的旗號活動，你這點星星之火燒得起來嗎？是你教我明哲保身，是你教我緩緩圖之而其事卒成，怎么你自己就不懂了嗎？”

    蘇利安輕嘆，然后他一臉無奈的道：“很好，你還記得我教你的東西，但是……沒有時間了，高起，沒有時間了！”

    高起臉色一肅，低聲道：“什么意思？你……身體出問題了？”

    蘇利安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沒有時間了，是災民沒有時間了，按照災民目前的生存方式，沒有時間讓他們緩緩圖之了??！”

    一臉悲涼的說完后，蘇利安對著震驚的高起緩緩道：“你以為我是個理想主義者嗎？其實不是，我是個現實主義者，而且是一個絕望的現實主義者，高起，沒時間了，我只想盡自己一分力，在第三次大災變到來的時候，盡量多救幾個災民！”

    第138章 發言權

    很多時候，不，應該是絕大多數時候，高起都想不起第三次大災變這件事。

    雖然經歷了兩次能量爆發，而且好像是兩次能量爆發的直接受益者，但高起確實是無法將能量爆發和大災變聯系起來。

    知道歸知道，卻不會真的太過放在心上，就像每個人都知道終有一天會死，可是在真正面臨死亡危機之前，又有幾個人會整天擔心自己終將會死呢。

    所以高起并沒把第三次大災變太當一回事，如果第三次大災變真的要來，那就來好了啊，扛過去就活，抗不過就死，反正來來回回就是這回事嘛。

    但是，那些已經經歷過兩次災變的人，卻好像更加敏感，更加恐懼第三次大災變的到來。

    蘇利安是在兩次能量爆發之后離開的朝夕城，現在想來，他最終出城也是因為兩次能量爆發吧。

    “教授，理想主義者也好，現實主義者也好，如果第三次大災變真的來了，你一個人能干什么呢？”

    高起是真的好奇，他不是想質疑蘇教授的理念，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蘇教授的作死行為，和他所說的沒有時間了有什么關系。

    而高起的問題好像讓蘇教授很難回答。

    在思索良久之后，蘇教授終于道：“你出城了，你見過了災民的生活，如果再有一次大規模的災變，末日級別的災變，你覺得災民能撐過去嗎？”

    “我覺得荒民既然撐過了兩次災變，那么再來一次應該也能應付，還有，對于生存而言，荒民好像比市民更擅長?！?/br>
    蘇教授搖頭道：“你不該是說出這種話的人，強大的個體，求生技能豐富，和秩序還有組織比起來，那個更利于一個物種的生存？”

    “從生存角度來講，我認為荒民的處境是比城里人更有利的，如果真的有第三次災變，而且是不知道類型的災變，聚集在城里的人，不見得比分散居住的荒民更有利?！?/br>
    高起不是想和蘇教授抬杠，而是他秉持著有道理就要講清楚的原則，在和蘇教授進行一場很認真的辯論。

    高起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他有禮貌，但是攻擊性很強的道：“蘇教授，我認為你現在的做法，是為了滿足自己內心的追求，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對荒民的生活很了解，如果真的來了第三次大災變，最終能活下去的，真不一定就是城里人！”

    蘇教授沉默了片刻，然后他點頭道：“你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讓我很高興，那么，你對災民的調查有多么深入？”

    高起突然愣住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對荒民的了解，對荒原的了解，好像真的談不上調查二字。

    最多，至多也就是走馬觀花的看了看吧。

    蘇教授輕嘆了口氣，道：“我來告訴你，十四年前，朝夕城在異獸戰爭后的第一次人口普查是我主持的，當時朝夕城有十二萬四千零六十七人，而朝夕城外直徑一百公里范圍內的災民，大概數量是三萬人左右?！?/br>
    高起不說話了，因為他自己說的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而當蘇教授說出準確的數字時，他就知道自己這場辯論已經輸了，輸的徹徹底底。

    “九年前，第二次人口普查，城里是十七萬一千四百零二人，城外呢，是兩萬四千余人，朝夕城在五年時間內出生了足足將近五萬人，但城外災民沒有大規模離開，反而是陸續有人靠近朝夕城住下的五年間，減少了六千人，五分之一的人口！”

    五年，失去了五分之一的人口，這是什么概念。

    高起的臉色開始不好看了。

    蘇教授繼續一臉無奈的道：“四年前，第三次人口普查，朝夕城里增加到了二十六萬八千人，增長速度堪稱極快，因為在鼓勵生育的政策下，第一代災后新生兒到了結婚和生育年齡，在你上學的時候，很多和你一個年紀的人已經組成家庭，并生下了第一個孩子，有的甚至已經生了第二胎，但是災民呢？我告訴你，災民只剩了一萬兩千人！”

    又是五年的時間，災民失去了超過一半多點的人口。

    高起無言以對，他很慚愧，因為他嘴里說的話，和所做的事并不一致。

    “災民人口大幅度下降的原因是什么呢？我調查的結果是野外的異獸繁殖的很快，異獸數量增加的很快，當異獸的生存區域和沒有城墻保護的災民活動區域重疊，結果一定是災民死亡，但災民死于異獸的數量是少數，導致災民死亡的最多的是疾病，第二是糧食短缺導致的長期營養不良，第三位災民之間為了爭奪生存資料而進行的爭斗，第五是城里對災民的殘酷壓迫，異獸對災民造成的人口減少只能排第六位！”

    高起輕嘆了口氣，道：“對不起?！?/br>
    蘇教授沒有理會高起的道歉，他繼續低聲道：“從三萬四千人到一萬兩千人，只用了十年時間，然后我沒機會再進行人口數量調查了，但我知道，朝夕城外的災民數量在繼續下降，斷崖式的下降，你看看，你看看著城外的災民聚集點，有多少已經空了？”

    “教授，您不要再說了……”

    輕嘆了口氣，高起艱難的道：“所以你出城，建立災民互助會，寧可讓朝夕城派兵攻擊，也要給那些散落在城外以及躲在山區的荒民，給他們一點希望之火嗎？”

    “是的?！?/br>
    蘇教授很堅定的道：“不能再拖了，我無法緩緩圖之，如果我暗中發展個幾年再公開活動，到時候……我還有沒有人可救都是個問題了，你現在應該明白一個道理，當人口下降到一定程度，那就無力回天了啊，任何一個文明，任何一種文明，甚至只是單純為了求生而已，也需要一定得人口基數才行的！”

    高起很是無奈的道：“可是，可是就算您說的對，荒民確實沒時間了，沒辦法再拖了，但您至少該把保密工作做的好一點，就這樣肆無忌憚的公開活動，朝夕城一定會派城防軍剿滅的??！”

    蘇教授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但你忽略了一個問題?！?/br>
    “什么問題？”

    “成本和收益的問題，或許災民互助會的出現確實觸動了朝夕城當權者的底線，但你不要忘了，要捍衛底線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而如果付出的代價太大時，底線就可以適當的收縮?！?/br>
    “收縮底線？這話怎么講？”

    蘇教授很認真，也很嚴肅就像當年在課堂上，在只有高起一個學生的課堂上講課時一樣的嚴肅和認真。

    “距離，距離永遠是任何一場軍事戰爭中首要考慮的問題，因為距離關系到了兵力投送，武器投送，后勤補給，以及增援速度，可以這樣講，距離產生美?！?/br>
    高起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他現在覺得自己是太笨了，可是，聯系到睦健和蘇教授取得聯系的時間，以及蘇教授趕到這里的時間，但他又覺得或許是蘇教授過于天真了一些也說不定。

    “那么多遠的距離才能產生美呢？”

    蘇教授笑了笑，道：“答案很簡單，直線距離一百三十公里，這個數字，取決于朝夕城的無線供電極限距離?！?/br>
    高起愕然。

    蘇教授繼續淡淡的道：“城里對災民的絕對軍事優勢建立在什么基礎上？充足的給養，充足的彈藥，重火力，訓練有素的士兵，更好的組織能力，但拋開士兵的訓練程度，剩下的一切都建立在什么基礎上呢，能源，也就是電力，現在我告訴你，朝夕城的裝甲車只能在一百二十公里范圍內活動，超出這個范圍，將無法使用?！?/br>
    “不對??！電車不是能行駛好幾百公里嗎？還有裝甲車，不是能依靠電池供電依然能行駛幾百公里嗎？”

    蘇教授不屑的一笑，道：“輕型電車可以用電池驅動，但轉載貨物的卡車呢？戰斗負重的裝甲車呢？我告訴你，裝甲車根本就沒有安裝電池，只能依靠無線充電技術行駛，所以裝甲車的最大作戰距離就是一百二十公里，在這個距離以內，裝甲車無需考慮能源問題，但出了這個距離，裝甲車就是廢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