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寵婢日常 第29節
他拿起湯匙,一邊吃圓子一邊問:“怎么就那般愛吃棗糕,吃不膩?” 折筠霧搖搖頭,“好吃的緊,吃不膩的?!?/br> 太子覺得釀酒圓子是挺合他胃口的,但吃幾個還成,吃多了就膩,不如其他的鹵菜開胃。 于是只吃了五六個就放下了湯勺,讓折筠霧收下去。 吃飽喝足,太子便又去看云州貪墨案一事。雖然案子是他發現的,但是事情越鬧越大之后,皇帝已經不讓他和一眾皇子摻和,只勒令他們讀書。 這其中的深意太子不愿意去細琢磨,他現在對云州貪墨一案中七縣賦稅由云州府一縣獨自承擔到底是對還是錯產生了好奇。 要是對,倒是也能說的通。云州府一縣的收入銀兩就比得過其他六縣,由它單獨出確實情有可原,要是不對,從云州縣老百姓和官員的立場上來看,也對,本來也不容易,結果還要承擔一府賦稅,老百姓富足一些,本該活的松散,結果賦稅一壓,人也就辛苦多了。 誰說都有理,太子殿下想了一晚上,翻來覆去沒有睡著。半睡半醒之間,他還在嘆氣。劉太監不明所以,嚇得半死,便直接去讓小盛把折筠霧拎過來問。 “殿下怎么了?你伺候殿下睡之前,可發生了什么事情?” 折筠霧睡眼朦朧被他嚇唬醒了,然后認認真真的回想,覺得一切都正常啊。 她仔仔細細的答話,道:“殿下先是吃了釀酒圓子,然后又在看折子,看的是云州貪墨一案的折子,這是他每晚都要看的,看完便睡了?!?/br> 劉太監卻覺得是釀酒圓子出了錯。 “會不會是撐了,所以睡不著?!?/br> 還真有這種可能。殿下是個別扭的人,且劉太監覺得他有些好面子,要是吃撐了,肯定不能告訴別人,只自己受罪,免得失了顏面。 折筠霧卻搖搖頭,“那釀酒圓子楊爺爺特地做成了張口就能吞下的樣式,很小,殿下只吃了六七個停了湯匙,應當不是?!?/br> 那就是為了云州案一事?但這事多久了,怎么還嘆氣? 劉太監就長了個心眼,第二天跟著殿下去南書房讀書的時候,警惕自己別說云州案相關的字眼。 ——不然戳著殿下哪根筋,他又得挨罵。 倒是太子想了一晚上,已經想明白了一點,他覺得究其根本,還是云州府太窮。 太窮需要做什么,便是給百姓謀一份收入。除了種田之外,他們還能怎么辦呢? 太子一邊讀書一邊深思,憂思不已,他從開荒多種田想到了讓農人多種些能賣的莊稼,心中越想越血液越沸騰,好像看見了農人在他幻想的多開荒多種地多賣菜過上富足的日子。 然后想著想著,一陣風吹過,暫時將他吹醒了點,也讓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皇帝不喜歡他現在過于插手朝堂之事。他這般急哄哄的要去想辦法給云州百姓減輕賦稅,父皇會不會以為他是想要個好名聲?無論他想什么,都不能去說,不能去做。 太子一顆心瞬間冷了下來。他看著手里的書,頓時難以集中精神去讀。 他還要這般到什么時候? 他今年都十六歲了,明年便是十七,后年是十八,難道還一直跟著弟弟們讀書么? 明年端王和二哥出去了,萬一父皇不讓他們兩個進宮讀書,那明年來跟他一起讀書的人是誰,是還在牙牙學語的八弟?還是去年剛生出來的十弟十一弟? 太子仿佛看見了自己坐在這張凳子上渡過了春夏秋冬,從春滿花開到皚皚白雪,從少年成了暮年。 這太可怕了,而更可怕的是,皇帝今年才三十五歲。 太子不寒而栗。 中午去看皇后的時候,他就沉默的很?;屎髤s很高興,太子一向沉悶,皇后一點兒也沒看出來。 她滿心滿眼都在看端王和余貴妃的笑話上。最近因為英國公府,端王吃癟,余貴妃老老實實成了個鵪鶉,縮著脖子過日子,在她面前根本不敢再囂張。 真是大快人心!皇后一個勁的給太子夾菜,“哎喲喂,余貴妃那張臉哦,這么多年,本宮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成了肝色?!?/br> 她給太子夾菜,自己卻不吃,她到了中年,吃什么都胖,為了皇帝能來她這里幾趟,她對自己狠的下心,已經很久沒吃飽過飯了。 太子即便自己心里苦的很,但依舊如同往常一般耐著性子勸她,“跟您說多少次了,您是皇后,本就不是以色侍君之人,哪里用得著苦自己?!?/br> 皇后搖搖頭,“你父皇喜歡本宮瘦些?!?/br> 萬般勸不動,便也隨她去,好在他送來的曉嬤嬤如今得了皇后的信任,盡職盡責的讓小廚房好歹做些吃了不胖的膳食出來,這才讓皇后吃的好,也不胖。 但皇后還是堅持不吃rou。吃了rou就要長rou,皇后心里認定了這句話是對的,便堅決拒絕,“你外祖父早就逝去,又只有本宮一個獨女,你沒有舅舅,就相當于沒有母族可以幫襯,要是你父皇再厭惡本宮,你就更難了?!?/br> 太子無奈的很。他對皇后的心是復雜的。 對皇帝,他雖然有孺慕之情,但是當他清楚的知道皇帝也將他當做奴才的時候,他能立馬就斷開對父親的依戀,成為一個臣子,成為一個奴才,開始揣摩皇帝的心思去謀劃對自己有利的事情。 皇帝對他沒有純粹的父子之情,他便也沒有,斷下這份孺慕之情時,他沒有任何猶豫和不舍。 但是對皇后他做不到。他每次只能無奈的跟她講道理,道理講不通的時候,就如上回一般罵一罵她,她也能收斂一些,可過一陣子,她又故態重生,且固執難開解。 太子跟她說了好幾次她不用節食,靠著瘦一些去博得皇帝的關注,但她認準了就去做,誰說也沒用,太子只好作罷,走的時候,還讓曉嬤嬤多多注意,“定不能傷了身體?!?/br> 曉嬤嬤恭敬的應下,但心里卻苦,皇后實在是太難說服,她嘴皮子都磨破了,她都不會松一句嘴,好在什么都用殿下來做說辭,皇后便能聽一些。 她回去依舊對皇后用這招。愁眉苦臉的道:“娘娘,您就吃一點東西吧,不然殿下明日來問,知道您又餓著,一心疼你,準是要拿老奴開刀的?!?/br> 她是自小伺候太子的,便也托一句大,“老奴這么多年伺候殿下,也能知道他一點脾氣,不是至親至愛之人,哪里會讓他生氣?殿下是關心你,您再不聽,哎,怕是又要回去砸書了?!?/br> 皇后就想起小時候太子一生氣就砸書的姿勢,心里軟成一片,“罷了罷了,便吃一點吧?!?/br> 曉嬤嬤歡天喜地,“這回可好,明日老奴總能得殿下一個好臉色了?!?/br> 皇后心里就高興,“他就是這般,哎,可他年歲越大,脾氣越大,最近連本宮也罵了?!?/br> 太子還小的時候,再不聽話也會應著她,可如今大了,便不害怕她了,會對她甩臉子,皇后也心酸,“本宮都是為了他好?!?/br> 曉嬤嬤一聽這個就頭疼,趕緊去勸,說了半天好話才將人勸說高興,于是出門去吩咐小廚房做膳食,剛跨過門檻,就見著宮嬤嬤走來,曉嬤嬤笑著點頭示意,宮嬤嬤也笑,但兩人一分開,便都冷了眼。 宮嬤嬤恨曉嬤嬤奪了她的位置,曉嬤嬤厭惡宮嬤嬤總在皇后面前說她壞話,兩人相看兩厭,彼此之間只留著點面子情。 等曉嬤嬤走了,宮嬤嬤進去伺候皇后,小聲的道了一句:“娘娘,奴婢剛從尚衣局那邊回來,正好聽聞余貴妃娘娘說要請宮中貴女進宮,辦個賞菊宴?!?/br> 皇后臉一冷,“這事情本宮怎么不知道?” 宮嬤嬤:“估摸著是陛下剛應下來的,那邊還沒來得及說?!?/br> 要辦賞菊筵,余貴妃自然要做一件新衣裳,便差遣人去了尚衣局,可能還差遣人去了別處,比如花鳥房,花鳥房要準備賞菊筵要用的花。 這些都是不用經過皇后就能以貴妃的名義去辦的。 皇后大罵:“賤人囂張,總耍這種小手段,哪日本宮非剝掉她的皮不成?!?/br> 皇后跟余貴妃斗了這么多年,對她的小手段很是熟悉,無非就是最近落了面子,便讓宮女來遲些,覺得這樣就能扳回一些面子。 但她知道歸知道,該罵還是要咒罵的,“賤皮子就是這般眼睛淺,這是惡心本宮呢?!?/br> 于是等余貴妃那邊的宮女來說皇帝同意余貴妃要辦賞菊筵,請皇后娘娘賞臉一同賞看的時候,皇后冷哼一聲,當著宮女的面罵余貴妃臉大如盆,賤人行徑。 宮女在皇后面前戰戰兢兢,回去自然要把這些話說給余貴妃聽,太子聽聞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還是劉太監小聲說的。 “余貴妃娘娘昨晚上就跟陛下告狀,今早上陛下斥責了皇后娘娘,讓她注意言辭,再有下次……決不輕饒?!?/br> 太子頭疼。但心里更加惱恨余貴妃的手段,就跟端王一般,慣會裝模作樣。 他嘆氣,一邊穿衣一邊跟劉太監道:“你去開庫房,送幾匹絲絹去母后那里?!?/br> 劉太監趕忙哎了一聲。心道太子今日定然又是不高興的一天,他還是讓折筠霧多加伺候吧,他可以去外面守門。 折筠霧不知道皇后的事情——劉太監根本沒有跟她說,但是憑借著她對殿下的熟悉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殿下生氣的時候,會冷著眼,就是頭發好像都會炸一炸——雖然這是她想的,但是她能感受到! 折筠霧就悄無聲息的去擺膳食,她剛剛去提膳了,今日小盛有些咳嗽,便在屋子里面歇息,她幫著去提的。 去的時候步子輕快,回來的時候急匆匆,如今就要輕便些,踩的越輕越好。 折筠霧就不得不感謝進宮前在船上她被宮嬤嬤教導出來的宮禮。 宮女么,第一個教的是行禮,第二個教的是走路。走路要輕,最后要輕到別人聽不見你的步子。 那時候嬤嬤教她就學,倒是沒有想為什么,畢竟學好了有吃的,不用挨打,學不會就要餓肚子,哪里有心思想為什么。 但是現在她明白了!輕手輕腳走路簡直就是保命的必要手藝。這般一來,主子就不會注意到自己了。 她擺好盤,等著殿下吃完去讀書。 一邊等,她站在一邊想別的。她覺得太子殿下有一樣是最好的,便是再生氣,他只自己苛責自己,只自己悶著,就是對奴才發脾氣,也只是罵兩句,不會讓人拖下去打死。 ——據春隱的可靠消息,七皇子就動不動打太監。 太子殿下實在是太好了! 太子:“……” 太子一貫喜歡她對他的歡喜,但今日卻難得的有些覺得不舒適。 這個小丫頭,以后被人賣了,估計還要幫著數銀子。她這般,離了他怕是活不了幾天。 太子覺得自己能庇護她,但昨日想到自己可能要在父皇活著的時候讀一輩子書,他就不那么覺得自己能庇護住她了。 太子還想到了別的。 ——她作為一個宮婢,覺得他不打人就是無上的功德,是個好人,那他作為父皇的奴才,是不是慢慢的,也會被訓成她這般溫順,以后等父皇賞賜給他幾本好書,他也會感恩戴德呢? 他會不會從心底認為陛下雖然不讓他去參政,但是竟然給了他幾本書這個行為是讓人佩服的?是對他的好? 太子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好像勘破了一個真相。 這個真相比皇帝讓他做奴才更加難以接受,因為做奴才的時候,他還能感覺到憤恨,而等他到這一步的時候,那就是一條狗。 狗哪里會有人的腦子。 他一股氣憋悶在胸口出不來,等睜開眼,再看見折筠霧尊崇的看著他時,他竟然沒由來的對她發起脾氣來。 “不準這般看孤!” 他怒火沖沖的發脾氣,但是又很快在她驚恐的神色中覺得不自己不可理喻。 他想,這個丫頭是自己一手教出來的,他在教她的時候,喜歡她的坦誠,喜歡她對自己的溫順,喜歡她對他毫無保留的歡喜。 她是按照他的喜好去成長的。 作為一個宮婢,她身處這個位置,為了討得他的歡喜,她應當只能如此? 就如同他一般,身為皇帝的兒子,身為一個儲君,他只能去討好皇帝的歡喜。 他輕輕的嘆氣,覺得自己最近越發喜怒無常了,這般不好。見小丫頭嚇得眼淚珠子都掉了下來,他也有些頭疼。 馬上就要去南書房了,他沒有時間去跟她說太多,千言萬語,最后只成了一句話。 他走過去,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頭,“你不要一味的順從孤,你得有自己的堅持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