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
它最早是屬于他初中那個變態的數學老師的,他有印象是因為那個老師似乎格外喜歡這把小刀,他去補習做題時,數學老師會坐在旁邊,慢悠悠地用這把刀削蘋果皮,然后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動作間免不了順勢碰一下他的手。 在對方黏膩的注視下吃蘋果,更是一種煎熬,在這種氣氛中,他會觀察周圍的東西轉移注意力,包括那把刀上缺的一塊玉。 而這把刀到了霍忱手里。 一種猜想從剛才爆發,洪水般席卷了他的腦海,讓他止不住想發抖。 他找到了那個號碼,撥出去的時候心跳狂飆。 幾乎是瞬間就接通了,好像對面一直在等他似的。 是不是小姑娘告我狀了???霍忱的聲音里勾著笑意。 奚遲心臟像被攥了一下,一時沒說出話來。 聽不到他出聲,對面又開口道:怎么了,寶貝? 霍忱。他聲音微微顫抖,你身上那道疤是怎么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三年一班恬恬同學作文《我的嫂子》 我的嫂子是一個神奇的男人,他時而冷漠時而溫柔,時而開朗時而內斂,不僅擁有一家大公司,還經常辦畫展、開演唱會,有時候還會出手抓一些壞人 老師評語:0分,請注意真實性,不允許幻想 第54章 秘密 聽見這個問題, 霍忱沉默了一秒。 我不知道。他的聲音里含著刻意而為的散漫,可能是霍聞澤受的傷,或者是其他人格。 奚遲捏著手機的手指收緊, 語句劃過喉嚨的感覺十分艱澀:你不要再騙我了。 霍忱那邊又安靜下來,再開口時少了往日那種游刃有余的意味,甚至有點像在耍賴似的:這樣美好的晚上, 我們還有很多可以聊的, 為什么要說這個呢。 那我來替你講。 奚遲垂下眼眸,冷靜的聲線中藏著一絲忐忑,緩緩地說:在那個數學老師墜樓之前,你已經跟蹤了我很長一段時間。 他為什么沒有察覺過那雙眼睛?明明他只要回過頭來,走到路旁那棵特別繁茂的梧桐樹后,到學校體育館看臺最邊上的座椅旁, 到每個陰暗不透光的角落里。 看到那把小刀的一刻,他在眾人的注視下心臟幾乎要跳出胸口,脈管里的血都燒起來。 它把他少年時期的記憶切得分崩離析,漏出冰山下的大海,地面下的巖漿, 殘忍地告訴他看不見的地方都發生過什么。 在警察局里等他母親和繼父錄口供的時候, 他坐在椅子上, 盯著眼前的白墻出神。 被切下來的碎片互相拼湊,在潔白的背景里折射出斑斕的光, 令他頭暈目眩,恍然間他仿佛回到了平凡而特殊的那一天。 真的非常普通, 他在七點十五準時走進學校大門,寬松的藍色校服罩在剛開始抽條生長的少年身上,襯得他肩膀格外清瘦, 一雙眼睛墨水一樣黑,白凈的臉上有種與年齡不符的寂靜沉郁。 他的生活和往常一樣,去小賣部買面包和牛奶當早飯,然后上課、做題、放學回家,第二天到學校時聽同學們都在說數學老師跳樓死了。 但現在他知道了一個秘密。 走在校園里的路上,他聽見后面的兩個同學在聊天,壓低聲音議論著考試時搶他卷子那個體育生,說他從樓梯滑下去之后骨折了,估計兩個月都來不了。 跟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那兩個同學默契地閉嘴加快步伐,他就當作沒有感覺到一樣,繼續默默地往前走。 到了小賣部,他拿了平時同樣口味的面包,阿姨已經熟悉他了,拿出瓶熱牛奶遞給他。 他接過來后,沒有直接走,而是忽然轉過身,往他身后的幾排貨架中望去,然而并沒有搜尋到他期待的身影,反而把后面排隊的同學嚇了一跳。 早讀后第一節 課就是數學,隨著鈴響一個男人走上講臺,他穿著得體的襯衫,發型干凈利落,臉上笑容溫文爾雅。 連那些家長都沒人看出來這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更不要說對老師天生存在崇拜的孩子們。 數學老師開始講月考卷子,他的目光掃過所有學生,最后卻落在奚遲身上。 這種注視就像一只冰涼粘濕的手,摸在他臉上,如果是二十多歲的他,肯定知道它代表什么。但在這個年紀,他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只覺得很不舒服,又難以啟齒去告訴別人。 從前被這樣看著,他會垂下眼睛躲避,假裝在看習題。 可是今天不一樣,這個時候那個人也許就在窗口觀察著一切,奚遲猛地回頭,去看教室后門鑲嵌的玻璃,落空后又飛速掃了一圈四周的窗戶,可惜一無所獲。 奚遲,你是在走神嗎? 前方傳來數學老師略帶嚴肅的疑問。 他轉回頭,數學老師沖他微笑了一下:上來做一下這道題。 在所有人的視線中,他走上講臺拿起粉筆,開始在黑板上工整地書寫答案。 而數學老師站在他身后,看得卻是少年烏黑的發梢下,潔白美好的脖頸線條,纖細而脆弱,仿佛捏一下就會斷。 被這種貪婪的視線灼燒,奚遲感覺如芒在背,迅速寫完回過身。 很好。 老師滿意地評價道,很自然地伸手在他后背上拍了兩下。 隔著校服被觸碰的感覺讓他泛起一陣惡心,抿起唇低著頭回到了座位上。 下課后,他的同桌大大咧咧地感嘆:老師好像特別喜歡你,真羨慕啊,第一名待遇就是不一樣。 聽見這話,他眼里凝結的霧氣更濃了。 同桌對他不理人的反應已經習以為常,接著說:你下周要去參加競賽,老師也那么重視,還要親自帶你去。 是啊,數學老師本來是打算陪他去的,單獨在外地待兩天。 之后一段時間,他總會噩夢般地想到,如果對方沒出事,他會不會經歷和之前兩個孩子相似的命運,未來又會發生什么改變,至少他很長一段時間會厭惡學校和老師了。 他趴在課桌上,閉上眼睛,和以前一樣用假裝睡覺來屏蔽旁邊人的話。 一整天,他都沒有找到想找的人,甚至他特意去邊邊角角人跡罕至的地方晃,也沒看到半點影子。 終于,放學的鈴聲打響了,他用比平時快幾倍的速度收拾好東西,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沖出校門,騎上單車向印象中的地點奔去。 夕陽把云際染出了一片璀璨,金光逐漸被暗紅色吞噬,天空越壓越低,風呼啦啦地鼓動著他的衣服,他拼命往終點趕,生怕錯過了。 最后他到達了一片工地,這地方他也只在后來的新聞里看到過,他憑借記憶找到了那棟爛尾樓,爬樓梯一口氣上到了頂層。 樓頂的風吹得人側臉發痛,黃昏籠罩在他身旁,他找了個角落等待著,不知道誰會先出現。 天色漸暗,那扇上來的門終于被推開了,他看到來人時愣了一下。 是和他年齡相仿的少年,到了身高開始飛長的階段,顯得身形有些單薄,輪廓比長大后清瘦秀氣些,那雙琥珀似的眼睛倒是和現在沒什么變化。 他收緊了呼吸,因為眼前少年看起來太稚嫩了,頭頂上能看見他熟悉的發旋,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有種割裂感。 少年臉上的表情淡漠,眼神里透著沒有生機的冷,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泛起一絲狠戾,下一秒卻凝固住了。 奚遲走出來盯著他,喊道:霍忱。 霍忱不敢相信地怔著,眼睛微微睜大,看起來甚至有絲呆呆的。 你為什么會來? 他反應過來后,立刻走到奚遲面前,認真道:你快離開,很危險。 我知道你接下來要干什么,奚遲望著他的眼睛,不行。 霍忱眼睫緩緩扇動了兩下,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奚遲語氣帶了幾分急切:現在的證據足以讓他去坐牢,你現在做了錯的選擇,就沒有改變的余地了。 這對他來說,不是太輕松了么?如果他出來后又去找你呢,不如徹底解決?;舫勒Z氣淡淡的,目光坦然得讓他心驚。 他覺得此時的霍忱,比長大后還要偏執,情急下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你會受傷的! 你別生氣?;舫勒f著,低頭看向他抓著自己的手,半晌道,好,我們走。 然而就在此時,樓頂的門又被打開了,那個數學老師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眼前。 奚遲的呼吸一下收緊,數學老師卻好像看不見他,走近將目光投在了霍忱身上。 霍忱立即拉住他的手,轉身帶他走了出去,卻在要下樓時突然松開他,自己返回里面,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他反應過來,上前用力推門,卻像被加了把無形的鎖怎么都打不開。 他的敲門聲里面也聽不到,好在他的眼前似乎變得透明了,可以看清里面的情況。 數學老師打量著霍忱,視線滑過少年的臉龐,問道: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為什么裝作他給我發消息? 霍忱眨了眨眼:我并沒有在短信里透露我是誰啊。 數學老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了笑,目光變得更大膽和貪婪:你想要做什么? 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老師,我好像生病了?;舫榔恋难劬镩W著光,澄澈無暇,看的人心神一晃,為什么我會總是想著一個人,我忍不住去看他,想離他再近一點,又怕被他發現,我是不是病了? 數學老師的呼吸都急促起來,難掩語氣中的興奮:孩子,你只是喜歡上他了而已。 原來如此?;舫雷旖枪雌鹨粋€弧度,接著又苦惱起來,那我該怎么辦呢?我好像控制不住要做錯事了,我害怕他會討厭我。 喜歡一個人有什么錯呢?數學老師像講課般循循善誘,我想他會理解的。 他盯著霍忱,幾欲要忍不住伸出手,比起暗地里幻想和逼迫,這種士動踏進籠子的小羊羔多讓人激動啊。 霍忱眼睛亮起來:太好了,我不想看他受一點傷害,那就應該把所有危險的東西都清除出去對么? 數學老師愣了一下,感覺有點聽不懂他的意思。 霍忱忽然笑了:你不會以為我喜歡的是你吧?我為什么要喜歡一只縮在地底下的臭蟲呢? 看到對方驟然變了的臉色,他掏出一沓照片。 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你的真面目,會怎么樣?別的老師還有那些家長看到了,肯定都不敢相信,你家里人又會是什么反應 數學老師面色蒼白地要來搶奪照片,推搡之間,有幾張掉在地上,又被風吹了下去。 他下意識追過去,站在邊緣往下看。 你要是跳下去估計就沒事了。他身后響起少年冷漠的聲音,大家對死人都很寬容的。 老師猛地轉過身,面露兇光向他沖過來。 奚遲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少年的身軀還是太單薄,敵不過一個成年人,尤其是霍忱在避免著掐對方脖子等留下痕跡的行為,纏斗沒有持續太久,突然一道冷光劃過。 奚遲驚叫出聲,用力拼命推門,但沒有任何作用。 少年倒在地上,手捂著右側腹部,眉心痛苦地擰著。 而拿刀的男人出現了一瞬間的怔然,似乎知道自己肯定完了,刀子也脫了手,應聲落地。 就在此時,少年忽然翻身起來,用另一只手撿起了那把刀,眼神里迸發出凜冽的狠勁。 男人慌了神,感覺對方下一秒就會沖過來給他一刀。 他慌亂中不停后退,等意識到危險時,腳步已經被什么東西絆住了。 一切發生得過于訊速,老師的身影墜落后,奚遲面前那道無形的屏障終于消失了,他立即跑到了霍忱身邊。 少年臉色蒼白,咬著下唇,他看了一眼,胸口像被綿密的針扎過一樣疼。 他接著去檢查對方的傷,四厘米左右,對方在情急之下刀尖似乎并沒有通進腹腔,但也足夠觸目驚心了。 他抬起眼:要趕緊處理一下。 霍忱跟他對視著,眼神似乎看不出痛苦,沖他點了點頭。 接著奚遲沉默了,可現在他們該去哪呢?去醫院的話,這個年紀的少年受這種傷,怎么都會引起注意的。 夜色已經降臨,濃重的黑暗環繞在四周,他幫霍忱壓迫著傷口止血,忽然有種他們被綁在一起,然后被全世界拋下的感覺。 終于,他想起來了,把校服外套脫下來給霍忱:你跟我來。 霍忱沒有接,聲音里也透著一絲虛弱:晚上很冷。 奚遲眉頭緊鎖,心道現在為什么還糾結他冷不冷,強行給他裹上把他帶了下去。 到了熟悉的濟仁醫院,他第一次像做賊一樣,帶霍忱從職工通道繞進去,到達病區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值夜班的護士,潛入了換藥室。 可當準備好器械后,他對著傷口愣住了。 是啊,這個時候的他,還不會縫。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拼命回憶,可是最基本的縫合方法都想不起來。該怎么辦,劇烈的無力感席卷了他,他肩膀發抖,眼眶發酸,死命咬著牙還是感覺視線模糊了。 霍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有點慌亂地說:你別哭,沒事的。 他反而更無法控制鼻根的酸澀,一滴眼淚掉在對方身上,他咬咬牙,努力去縫,可跟多年后一點也不一樣,他的手抖得像篩子,縫線歪歪扭扭,可以想象愈合后是一道多么丑的傷疤。 可是霍忱低頭欣賞著它,眼里甚至漾著一絲滿足,告訴他:你以后肯定會成為一個很好的醫生。 十幾年后,他在房間給霍忱打了這通電話,把自己對那一天的猜測加上想象講給他聽,當然并沒有后面這些內容,他也不知道霍忱當年是如何處理這一切的。 我也記不清了?;舫涝谀沁叧聊艘粫?,聲音有點悶地跟他說。 他胸口酸軟,眼眶也止不住發燙,開口道: 我想見你。 第55章 見面 這句話說出口, 里面蘊含的熾烈情緒讓奚遲自己心中先是一驚。 在沒人能看到的地方,他眼神里泄露出了一絲失措,耳廓隱隱透出了紅。 他一向自認為做事很理智, 現在竟然在大半夜里,突然邀請對方見面么?這也太沖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