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他忽然體會到人生艱難的感覺。 周雷的叔叔跟他們吃完飯,看出他們也無意讓自己參加接下來的活動,就回了自己的山間別墅休息。 空山新雨,秋意正濃,他愜意地在院子里溜達了兩圈,澆澆花喂喂鳥,一邊感慨年輕時的辛苦,都是為了現在的生活。 進門之后,他哼著歌,打算小酌一杯,并沒有發現暗處有一雙眼睛正在注視著他。 站在酒柜前,他挑選出一瓶葡萄酒拿出來,剛要轉身,后頸被狠狠地擊了一下,瞬間失去意識暈倒在地,玻璃瓶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地板上洇開了一朵花。 立在他身后的男人本來面無表情,眼神漠然,此時因為這種臟兮兮的情境,忍不住皺起眉,俯身抓起他沒沾到酒液的一條腿,眼中難掩嫌惡。 然后男人像拖著一條麻袋一樣,直視前方,拖著他往后院的方向走去,地上留下了一條深紅色的痕跡。 霍野一整個下午都沒有現身,奚遲覺得他肯定受到了很大的沖擊,又隱隱有些擔心,周雷和孟一文一直拉著他逛這逛那,他沒找到機會聯系對方。 回到房間后,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想了想,編輯了一條消息準備發給霍野。 還沒有打完字,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奚遲通過貓眼往外看,看見霍野立在門口,薄唇緊抿看不出情緒。 打開門,霍野走進來看著他,開口道:奚大夫,我們聊聊? 嗯。 奚遲心跳快了一拍,側身在狹窄的門廊里給他讓出位置。 但霍野并沒有往里走,站在門口,一雙眸子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里面涌動著暗潮,聲音有點沉悶:你留著和他的照片,是不是還在想他? 奚遲不知道他指的是霍言清,還是霍聞澤,下意識移開視線避開了他帶著侵略性的目光。 這種閃躲的態度仿佛是默認,霍野眸光又暗了一分,往前一步問道:我對你來說,只是他的替身么? 離得太近了,奚遲被他充滿占有欲的眼神擒獲,下意識放輕了呼吸,喉結緩緩地滑動了一下。 他準備開口否認,霍野卻像怕他說出答案似的,突然再次靠近,低頭用嘴唇堵回了他要說出的話。 奚遲的背撞上了門板,門鎖振動發出哐地一聲響,霍野將他抵在門上親著,一只手墊在他頭后面,像是怕他在堅硬的木門上撞痛了,與這貼心的動作相反的是格外急切的吻,在他恍神間已經強勢地撬開了他的唇齒,毫不留情地侵奪著他每一寸柔軟的角落。 他呼吸間全是薄荷糖的味道,被舔舐過的觸感微涼而濕潤,令人止不住顫栗,應接不暇,頭腦發暈。 霍野松開他時,兩個人的氣息都有點不穩,霍野看著他,看見那雙墨黑色的眼睛里面氤氳的潮氣,向來清冷的目光也沾上了熱度。 他希望這樣的眼神只是因為他,而不是透過他看別的男人。 霍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手蒙了上去。 猝不及防被捂住了眼睛,奚遲還沒搞清他想干什么,熾熱的吻又落了下來,黑暗中感官尤為顯著,霍野給地盤打標記似的,帶著醋意舐咬著他的唇瓣,讓他脊背酥麻。 什么替身啊都沒給他說句話的時間。 親吻越來越深,他都快要有點靠著門往下滑的趨勢。 砰砰砰 這時他身后的門忽然震動了幾下,讓人神經一緊,他們同時僵了一下。 身后傳來周雷扯著嗓子的叫喊聲。 不好了!野哥,你在里面嗎?出大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霍野:周雷,出大事了,你今晚就被我暗鯊 第48章 不可以 奚遲和霍野對視了一眼, 紅著耳朵默默移開了視線。 霍野轉身去衛生間用涼水洗了把臉。 周雷繼續在門外鬼哭狼嚎:開門哇!真的出大事了! 房門終于被拉開,霍野跟奚遲一起疑惑地看著他。 周雷也沒空管他們為什么臉紅了,一臉焦灼地說:怎么辦, 我叔被綁架了。 他們臉色頓時嚴肅了起來。 什么? 知道被綁去哪了嗎? 還在這個山莊里。周雷急道, 離這邊很近, 是在一個教堂里面, 你從窗戶都能看見教堂頂。 霍野沉聲道:你先冷靜下來, 報警了么?知不知道綁匪有幾個人?目的是什么? 周雷拼命抓著頭上的短發茬:報警了, 但是沒時間了!沒有綁匪在里面,只有他一個人,他身上有炸彈。 把電視打開,你們就明白了。施焱說著, 跟孟一文一起走了進來。 他們打開了房間里的電視,里面沒有出現節目或廣告, 似乎在實時轉播著某個監控攝像頭的內容。 趙鵬升并沒有任何信仰, 設計這個度假山莊時, 只是為了顯得高檔才建了個教堂, 夾在里面看起來不倫不類的。 內部裝飾倒是足夠精致,穹頂高聳, 窗戶上的彩色玻璃在燈光下反射著璀璨的光。 然而仔細看中間的場景就展露出詭異, 中午才和他們吃過飯的男人正跪在祭壇前,一副對著十字架虔誠懺悔的模樣。 如果他不是眼神驚恐,雙手被反折綁在身后,身上沾著酒漬和厚厚的灰, 就會更有說服力了。 屏幕外,他們的眼神都集中到男人的脖子上,那上面沉甸甸掛著的東西, 大家都只在電影里見到過,電子屏猩紅的數字不斷跳動,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鐘。 所有人的呼吸都緊張起來。 現在沒人敢靠近,教堂外面也被明晃晃地擺著一圈炸彈,意思估計是,誰敢救他那就一起死。施焱分析道。 周雷抓著頭發,重重地嘆氣:肯定是我叔叔年輕時候的仇家,現在他應該就在盯著教堂的情況。 說不定他還在這附近呢?孟一文抱著胳膊緊張兮兮地說。 霍野眉心緊鎖地開口:他一定有想要的東西,這樣將監控視頻轉播,大概率是在等你叔叔對著鏡頭說出什么信息。 那他還他媽的在磨蹭什么?就算是要他所有的錢也得給??!命都要沒了。周雷急得一拳捶在了桌子上。 奚遲一直在旁邊一言未發,然而后背已經被滲出的冷汗浸濕,心率快到額側的血管在突突地跳。 霍忱,他腦海里浮現出這個名字。 不可以,固然仇人可恨,可一旦踏出這一步,就沒有回頭的路了啊。 雖然霍忱不可能聽到他的話,他仍在心里默默地念著。 霍野此時也注意到了他狀態不對,連忙走到他旁邊握住了他的手,摸到他掌心滲出的汗。 怎么了?他看著奚遲的眼睛問。 奚遲眼睫緊張地扇動了兩下,望著對方那雙深琥珀色的瞳仁,里面盛滿了熾熱的關切,暖煦的體溫從他手心蔓延開。 他心里繃緊的弦稍微松了一分,唇線緊抿,搖了搖頭。 霍野還是很擔心,他猜測奚遲會不會有相關不愉快的經歷,才會有這么大反應。 你不要看了,去旁邊房間休息吧。他放緩了語氣說。 我沒事。奚遲馬上道。 就在此時,電視里忽然發出了聲音。 監控里的男人終于抬起頭,雙目通紅,嘴唇發顫地開口,聲音通過脖子上的擴音器傳到了教堂的每個角落。 趙總,救救我我也被逼得沒辦法了 屏幕前周雷猛地站起來:什么時候了,他還在求趙鵬升! 其他幾個人都沉默了,視頻估計是通過山莊的區域網絡傳送的,那趙鵬升又怎么可能看得到呢? 慈善酒會的現場,觥籌交錯,衣香鬢影,趙鵬升在人群的簇擁中紅光滿面,摟著身旁年輕的姑娘。 仿佛險些失去兒子,對他來說只是已經越過的陣痛。 大廳中燈光漸漸暗下來,人們都落了座,等待著慈善拍賣活動的開始。 突然間,光線聚焦的展臺上,熒幕閃爍了一下,并沒有播放展品的資料,反而放起了一段奇怪的監控視頻。 視頻中的中年男人狼狽不堪地跪在地上,聲音顫抖:趙總,救救我 全場頓時炸開了鍋,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有細心的人已經發現右上角的時間好像是實時的。 晚宴現場的幾個攝像師也僵住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拍。 坐在第一排的趙鵬升倏地站了起來,走到了旁邊,他的屬下立刻迎上來問怎么辦。 趙鵬升臉色凝重,言簡意賅地交代道:把度假山莊的所有電源切斷。 下屬的臉色一變,這意思就是徹底不管了,讓那人自生自滅,但他此時只能按吩咐去通知。 宴會廳的屏幕也很快恢復了正常,開始展示起高雅的珠寶,主持人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趙鵬升,不知道要不要繼續。 趙鵬升嘴角再次掛上微笑,沖他緩緩點了點頭。 再靠后面的幾排,周秘書西裝下脊背繃起,放在腿上的雙手仍然緊張地交握著。 如同他所料,百公里之外的度假山莊依然燈火通明,供電并沒有受到影響。 電視機里穿出急促的滴滴聲,十分刺耳,提示著時間只剩下了十分鐘。 畫面中央的男人也像被按下了開關似的,激烈地發抖,屏幕外的幾個人都沉默著,房間里只剩下忐忑的呼吸聲。 九零年,我還在夜總會里當打手,趙鵬升找到了我。男人肩膀突然垮了下來,開始說話,語調急促而僵硬。 慈善晚會上,主持人傾情介紹著這顆寶石的絕無僅有之處,隔著玻璃盒,它散發著比繁星還閃耀的光芒。 一個突兀的聲音猛然插了進來,似乎是從音響中鉆出的。 趙鵬升當年也只是個小老板,問我要不要跟著他干,他有個不掙錢的破工廠,但以后就不一定了。 我后來才知道他要開的是賭場,我跟其他幾個兄弟盯著這個地方,生意越做越大,慢慢他好像不滿足這樣了,開始把這地方當一個中轉站,他有朋友在危險的時候,會把貨存在這。 倒計時還在不斷縮短著。 跪著的男人咬咬牙,接著說:不止這些,他們還在這個地方組織賣yin,那些女孩好多都是農村來打工,被連蒙帶騙拉過來的。 還有,因為這里偏僻,又臨山臨水,如果誰惹了他就被拉過來我有個兄弟,當年就是我從山上推下去的,裝成從山上失足掉下去。 宴會廳中一片寂靜,只有發抖的男聲不斷講述著。 無數道視線匯聚在趙鵬升的背影上,趙鵬升臉色已是一片鐵青。 跟時間賽跑,那個男聲越講越快。 這樣他很快就發了大財,他很賊,后面就不直接跟我們接觸了,看見他那些朋友有人落網,他就徹底不干了,把別人推出去頂罪,自己摘得干凈,風風光光地當大老板。 酒店房間里,幾個人聽著,心底都升起一股難以平息的憤慨,連周雷都捏緊了拳頭。 奚遲心想,在那個監控系統和法醫鑒定尚欠成熟的年代,趙鵬升之流的確可能通過這些骯臟的行當積累資本,在風聲收緊時抽身,享受榮華富貴。 包括替他動手的人,也在好好活著。 真是令人作嘔,尤其是他想到小時候的霍聞澤,曾被綁到這種齷齪的地方,不知道是怎么才逃了出來。 尖銳的滴滴聲再次響起,表示時間只有五分鐘。 教堂中央的男人徹底慌了,渾身抖成了篩子,左右環顧著空蕩的室內:我已經都說了!我說完了!求求你放過我吧! 沒有人回應,冷冰冰的數字也并沒有停下的意思。 我是有罪但這十多年我做的都是正規旅游生意了 男人涕泗橫流,嘴里念叨的話也湊不成了句子。 奚遲后背再一次冒出涼意,萬一那個人根本就沒有設置暫停定時呢。 雖然這些人死有余辜,但警方不是馬上就到了嗎?沒必要把自己搭進去。 他猛然站起來,拉住霍野的手往外走。 霍野愣了一下,跟上他的腳步,被他牽著帶到了走廊盡頭停下。 奚遲深吸了一口氣,盯著霍野的眼睛,聲音里止不住微微顫抖:夠了,霍忱,你快給我出來! 霍野一雙色澤偏淺的眸子怔怔地回望著他。 他伸手扶住了霍野的肩膀,提高了聲音。 霍忱!你能不能聽見?出來!快點把它停下! 霍野此時反應了過來,這個名字應該就是奚遲的前男友,現在奚遲在感到恐懼的情形下,陷入混亂,潛意識里想到了前男友,把自己當成了他。 他沒有吃醋的心情冒出來,只覺得很心疼。 他把奚遲撈進了自己懷里,手臂環繞他輕輕顫抖著的身體,在他后背上面拍了拍,用能做到最溫柔的聲音跟他說:別怕,別怕,不會有事的。 但他們都知道不是這樣,奚遲在他懷抱里像被抽走了力氣,下巴擱在他肩頭,墨黑色的眼睛靜靜地眨了眨,似乎現在只能等待。 時間變得漫長而短暫,計時器上的數字順利歸零。 所有人都聽到嘭的一聲巨響,不止是從電視里傳來,還有他們不遠處的空氣中。 他們的側臉被窗外升起的火光照亮,奚遲揪緊了霍野背后的衣服。 教堂里男人倒在過道中,瑟縮著嗚咽,眼淚淌了滿臉。 他脖子上歸零的鐵塊正在播放著悠揚而圣潔的樂曲,女聲吟唱的圣歌充盈在教堂中,并隨著線路傳遞到電視音響里,洗滌著每個人的心靈。 奚遲也聽到了四周的音樂,愣了一下后,他從霍野的懷里出來,走到了窗戶邊上。 又是嘭的一聲,夜空中綻開了一道璀璨的花火,散開成閃爍的星光,將漆黑的幕布點亮。 緊接著,數簇煙花同時從教堂的方向升空,滿眼都是絢爛紛呈的色彩,交相輝映,如火焰如飛瀑,將夜晚照得仿若白晝。 本來在房間的人們都怔怔地往外看,好像那邊本就該安排一場煙火表演似的。 當地警方很快把劫后余生,暈倒在教堂里的男人帶走了,第二天早上,游客們也被放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車上幾個人都格外沉默,尤其是本來話最多的周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