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他也跟著沒那么害怕了。 下來之后,兩個人腳步都有點不穩,奚遲看到霍聞澤的額頭上滲出了細汗,眼睛卻前所未有的亮。 他去買了兩杯飲料,游樂園連飲料都很可愛,杯蓋上有立體的卡通人物。 奚遲舉著帶兔子耳朵的杯子喝水,聽到耳邊咔嚓一聲。 霍聞澤翻開了電話手表的蓋子,沖他笑了笑,看來已經發現了這個手表可以拍照。 他伸過去給奚遲看,奚遲覺得自己在里面有點傻,但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就隨他去了。 隨著太陽升高,游樂園的人也越來越多,奚遲跟霍聞澤并肩走著,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被牽住了。 他看向霍聞澤,霍聞澤一本正經地說:人很多,會走散。 奚遲猶豫了一秒,回牽住他的手。 面對路人或疑惑或欣賞的目光,奚遲目不斜視,拉著霍聞澤玩了一個又一個項目,把他感興趣的東西都體驗了一遍。 走到碰碰車的區域,他明顯感覺霍聞澤的腳步慢了下來,果然男人不管多少歲,對車的興趣是根植在骨子里的。 一輛碰碰車只能坐一個人,奚遲也樂得在旁邊休息一會兒。 賽池里已經有了很多小孩子,霍聞澤大概是還擁有肌rou記憶,沒幾分鐘就上手了,在賽場里極速狂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把小朋友們撞得暈頭轉向。 眼見著自己兒子快被欺負哭了,和奚遲一起站在場外的一個mama走過來,表情為難地問:帥哥,能不能跟你男朋友說一下,稍微讓我家孩子一局,小朋友哭了不好哄。 奚遲頭疼,心說其實我家這個也是小朋友,還是被關了好久終于放出來的小朋友。 但他沒法解釋,只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頭。 女人向霍聞澤投去目光,看到了他手腕上和自己兒子同款的電話手表,恍然大悟。 她的心瞬間被同情席卷,那么帥的一個人,看起來也很聰明,怎么就 她用你也不容易的眼神看了奚遲一眼,專門把自己兒子叫到場邊,跟他說:你不要跟叔叔硬撞,讓著叔叔一點。 奚遲一邊尷尬,一邊憋笑,一邊看著霍聞澤在賽池繼續狂虐小朋友。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他繼父何俊良打來的。 他接起來,喂了兩聲,對面才聽清。 你那邊噪音有點大,是在看門診嗎?何俊良問。 沒有,奚遲往旁邊走了幾步,我在游樂園。 何俊良笑了:哦?是在約會??? 奚遲不知道該怎么說,何俊良也沒追問,接著道:上次問的人,你俊才叔叔查到了。 奚遲神色嚴肅起來:太好了。 他已經去世了。何俊良的語氣帶著惋惜,俊才說這個孩子六歲的時候就注銷了身份信息。 奚遲握著手機的手指倏地捏緊,他想過,真正的霍以辭可能不在了,但沒想到這么早。 他沉默了片刻,問:能查詢到死因嗎? 我替你問了,但俊才什么都不肯透露,還把我教育一頓。 給您添麻煩了。奚遲抱歉道。 客氣什么,我也沒幫到你。何俊良那邊頓了頓,我多嘴問一句,你為什么要找這個人?因為俊才聽了之后,好像對你很感興趣,不過我只說你是我的一個朋友,沒透露你的身份。 謝謝何叔叔。奚遲的眉心擰了起來,看向不遠處的霍聞澤,眼神里蒙上了一層薄霧,原因我之后再告訴您。 能讓市公安局大隊長何俊才感興趣,至少說明,霍以辭絕對不是自然死亡。 何俊良知道自己問不出來,告訴他:俊才讓我轉達,如果你還是想知道,歡迎你直接聯系他,我記得你有他的手機號吧?我再發給你一遍。 奚遲其實早已和何俊才見過,那個男人和何俊良不同,堅毅果決,目光像鷹一樣狠厲。他看著手機里的電話號碼,心里明白這可能是通往真相的大門。 但是這扇門一旦打開就不可能再關上,而且它是雙向通行的,他揭開謎團的同時,何俊才也會注意到他的生活。 這可能對霍聞澤不利,可是做那些事情的明明又不是他。 奚遲的心里很亂,而且,他現在自己都沒有完全掌握所有人格的情況,尤其是那個神秘的危險人格。 還不是打這個電話的時候,等他更深入地了解之后,他會主動跟何俊才聯系。 奚遲?;袈劃傻穆曇繇懫?,看來是終于玩完了。 奚遲看向他的時候,眼里的濃霧盡然消散,只有淡淡的溫柔,像云層散開時透出的月光。 霍聞澤歪著頭沖他笑,滿臉寫著開心和滿足,而所有小朋友的家長都松了一口氣。 兩人走在游樂園的路上,霍聞澤拿著云朵一樣的棉花糖,忽然說:要是我哥哥沒回家就好了,他很想吃這個。 奚遲步伐一頓,問道:你和哥哥關系很好嗎? 其實這個問題不用問,如果不是最親的人,怎么會在對方死后,把自己的一部分變成他。 霍聞澤用力點了下頭:我們是雙胞胎,他只比我大幾分鐘,我才不想當弟弟呢。有一次我爸爸喝醉了,非說我們犯了錯,打完他準備打我,他忽然沖上去,就被打了兩次,從那以后我就決定他是哥哥。 奚遲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腦勺。 他畫畫很厲害,我們的家教老師說他很有天賦,能成為大畫家?;袈劃烧f起哥哥,語氣充滿驕傲。 奚遲嘴唇一彎:肯定會的。 他跟霍聞澤在游樂園的餐廳里吃了午飯,霍聞澤對著做成熊貓樣式的海苔米飯拍了半天照,下午他們又玩了好幾個項目,直到傍晚才離開。 在出口有工作人員在售賣毛絨玩偶,看起來獅子和長頸鹿最受歡迎,小朋友幾乎人手一個。 你想要么?最喜歡哪個?奚遲看出了他眼中的向往,問道。 霍聞澤指向最角落里一堆灰綠色的玩偶:那個。 奚遲很意外,那堆玩偶應該是鱷魚,做得有點夸張,有種哥斯拉的抽象感,擺在角落里無人問津。 賣玩偶的女孩包裝好遞給他們時,笑瞇瞇地調侃道:你們感情真好。 你為什么最喜歡它?奚遲問。 霍聞澤抱著小鱷魚走在路上,回答道:因為他們說我是小怪物。 奚遲表情凝滯在臉上:誰說的? 霍聞澤的語氣變得有點低落:管家叔叔、保姆阿姨、爸爸mama 你不是。奚遲頓了頓,認真地說,你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朋友。 返程的路上,霍聞澤乖乖坐在副駕駛,奚遲猶豫了半天,開口問:等下我們和我的一個朋友一起吃晚飯,行嗎? 好啊,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袈劃上攵紱]想就同意了。 他可能會單獨問你幾個問題。奚遲接著說。 霍聞澤點頭:好的。 看著他完全信賴的模樣,奚遲的心情有點復雜。 他把霍聞澤的幼年人格出現告訴陳楓后,陳楓很興奮地表示,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小孩子往往沒有防備且不擅長說謊,更容易詢問出他發病的誘因,找到攻破點。 至于問詢的過程,奚遲也明白,就是挖出他內心深處痛苦的記憶??粗袈劃杀е媾己咧璧臉幼?,他多少有些不忍心。 到了火鍋店,陳楓已經點了一大桌菜,在熱氣騰騰的鍋邊等著了。 看見他們,陳楓站起來,毫不遮掩眼中的興趣,上下打量著霍聞澤。 霍聞澤乖巧地打招呼:叔叔好。 咳咳咳!陳楓被自己嗆得咳嗽起來。 奚遲神色尷尬地對他說:你,不用叫他叔叔,叫他陳楓就好。 為什么?六歲的霍聞澤顯然覺得這樣有些沒禮貌。 他不喜歡別人叫他叔叔。 誰說的?我最喜歡了。陳楓來勁了,一臉蕩漾地應道,哎,我的大侄子。 奚遲給了他一眼刀,拉過霍聞澤:別聽他的。 陳楓不以為然,完全把霍聞澤當成小孩,一直邊給他夾吃的邊逗他。 霍小澤,今天奚遲帶你出去玩了呀?他好不好,你喜不喜歡他? 喜歡?;袈劃呻p眼彎起來。 陳楓嘿嘿一笑:那你以后找個像他一樣的男朋友。 奚遲又瞪他一眼。 不行?;袈劃烧J真地回答,我有喜歡的人了。 呦,你還挺早熟。 陳楓說著,夾起鍋里綠油油的菠菜,塞進奚遲碗里,調侃道:來,多吃點。 奚遲懶得搭理他,無語地說:吃你的飯。 陳楓轉而又去sao擾霍聞澤:哇,你的手表這么漂亮啊 一頓飯下來,他已經完全跟霍聞澤混熟了,因此在他把霍聞澤帶進自己的診室時,霍聞澤只是看了奚遲一眼,并沒有抗議。 陳楓的診室有一面單向玻璃,外面的家屬可以看到患者的情況,而患者看不見外面。 奚遲坐在等候區,清楚地看到陳楓坐在桌前問問題,而霍聞澤靠著椅背,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眼神暗淡下來,低頭絞著手指,很為難的樣子。 陳楓依然在繼續追問,忽然,霍聞澤像是聽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猛地向后退去,蜷縮在椅子上,肩膀無法控制地顫抖著。 陳楓沒有停下,霍聞澤的眼神被驚恐占據,雙手抱著膝蓋,不停地搖著頭,眼眶里閃著淚水。仿佛一只被陷阱夾住了的小動物,在無助地哀求人類。 奚遲的呼吸越來越艱澀,捏緊了雙手。 透過玻璃,他看見房間里霍聞澤低下頭,飛快地在手腕上按了什么。 一秒后,他的手機響了,奚遲接起來。 霍聞澤在里面嗚咽著對他說:奚遲,救我 他來不及思考,站起身疾步走到診室門口,拉開門對陳楓道:就先到這里吧。 霍聞澤立馬跑到了他身旁。 陳楓愣了一秒,然后對他說:你過來一下。 奚遲讓霍聞澤在外面坐一會兒,然后跟陳楓進屋,關上門。 奚遲,這么不理智,這不像你啊。陳楓面露詫異。 奚遲臉色有些尷尬,他也是醫生,知道診療過程中患者家屬打岔很不好,只是剛才身體先于大腦行動。 他嘆了口氣:抱歉,是我沖動。 陳楓擺擺手:你跟我還用說這個嗎?唉,平時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對著看重的人,又比誰心都軟,愁死人了。 莫名被剖析了一通,奚遲默默移開視線,問:剛才你問到什么了嗎? 陳楓點頭,表情嚴肅起來:霍聞澤在童年時期,確實遭受過來自父母的長期虐待,身體上的毆打不多,最主要是精神上遭到漠視和厭惡。 奚遲眉頭緊鎖,眼神里卷上了一抹暗色。 但我認為他人格分裂的誘發事件是他哥哥的事。陳楓接著說,他唯一親近的哥哥,也就是霍以辭,應該是在他小的時候就死了。 是的。奚遲沉重地回答。 陳楓頓了頓:我猜測,霍以辭遇害的過程,可能就發生在他眼前。 奚遲猛地看向他,目光震動。 只是猜測,我沒有問出來,你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嗎? 奚遲無力地向后靠在墻上,冰冷的墻面硌著他的肩胛骨,他輕輕搖了搖頭。 對于霍家這樣的背景,在那個網絡尚不發達的時代,想要遮掩一件事,完全可以做到悄無蹤跡。 陳楓嘆了口氣,又道:還有,剛才有一瞬間,我覺得我看到了他的那個人格。 什么時候? 我正想問他哥哥遇害的細節,他忽然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 陳楓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我感覺那眼神有殺氣,看得我背后汗都出來了。 從診室出來的時候,霍聞澤懷里抱著毛茸茸的小鱷魚,在等他。 霍聞澤看見陳楓,明顯縮了一下,陳楓感覺自己的形象已經徹底是個怪叔叔了。 回家吧。奚遲走到他身邊,溫聲道。 他跟陳楓再次道謝,把霍聞澤領走了,下樓的路中,霍聞澤忽然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奚遲的腳步停下了,問:為什么說對不起。 霍聞澤垂著頭不說話,好像在為了剛才沒有答對陳楓的問題而內疚。 奚遲的鼻子有點酸,他站在霍聞澤上面兩層階梯上,這個位置很適合摸他的頭。 于是他在霍聞澤腦袋上使勁揉了兩下:你什么都沒做錯。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晚上睡覺之前,奚遲在電視上找了兩集花園寶寶給他看,他就已經完全忘記了剛才的事,又心情愉悅起來。 霍聞澤躺在奚遲身邊,試探性地往他那邊挪了一點,又一點,挨住了他。 奚遲無奈地笑了笑,沒管他,想到霍聞澤白天說的話,跟他說:你知道么?我在你這么大的時候,也被同學說是怪物。 霍聞澤陷在柔軟的枕頭里,眨了眨眼:真的?那你怎么辦呢? 人的視角有124度,但是當你集中注意力的時候,就只剩下25度左右。奚遲靠在床頭,垂眸看著他,找到你真正想追求的東西,那些無聊的言語會自動消失。 霍聞澤愣愣地望著他的眼睛。 奚遲躺下來,說道:我關燈了。 燈滅后,被子動了動,霍聞澤靠過來,伸手摟住了他,動作很輕,顯然是作了被拒絕被推開的準備。 奚遲身體僵了一下,然后放松下來,拍了拍他的背。 霍聞澤的手臂收緊,安心地抱緊了他,臉埋在他的頸窩里: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