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他十分期望能從沈千帆嘴里聽到否認的詞語,哪怕只是一個不。 但是沈千帆什么也沒說, 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鼻尖,神情尷尬地看向別處。 他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他哥, 他沈千帆就是那個敢跟狐貍精談戀愛的傻逼。 這個表情燭陰熟悉,每當沈千帆搗蛋做了什么會惹自己生氣的事,都會用這副表情應付他。不過自從沈千帆長大后,這樣的情況已經有許久沒有發生過了。 燭陰綠色的蛇瞳幾乎瞇成了一條縫, 尾巴緊緊蹦了起來,身上的鱗片忽閃著幾欲張開。這些變化都象征著他此時此刻內心極其躁動不安。 燭陰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個弟弟, 幾次張嘴卻又說不出話來, 就好像是被什么東西給噎住了一樣。他雖然覺得生氣, 又舍不得罵他這個弟弟,半晌才憋出來暴怒的一句: 沈千帆你這個逆貓! 一旁的老烏見狀知道事情不妙, 連忙撇下了鏡子, 跑過去擋在兩人中間打圓場。 別激動別激動。喊那么大聲干嘛,一會兒夏姑娘在樓上聽見了怎么辦。 燭陰看著這鐵樹開花的老烏龜, 氣不打一出來。 眼看和沈千帆都要被老狐貍拐跑了,他居然還有時間擔心別人。 狐貍精,那可是狐貍精!跟狐貍精談戀愛跟虎口拔牙有什么區別! Andes把手揣著在厚厚的睡衣里, 站在旁邊眨巴著眼睛看他們吵。 他剛睡醒,腦袋還是蒙的,一雙眼睛透過厚棉布口罩和墨鏡的縫隙惴惴不安地看著他們。 哥,其實楚總沒你想得那么他剛要開口打圓場,勸他老人家消消氣,就被燭陰罵了回去。 你小子怎么也被狐貍精迷住心竅了。從收容區出來太久,安穩日子過習慣了,把危險都拋之腦后了是吧,連底細都沒摸清楚就敢隨隨便便跟人家跑了,鬼知道他接近你是什么居心? 燭陰的擔心不無道理,可Andes和沈千帆一樣,他也覺得楚行洲不是壞人。不過他現在只是一只可憐的脫毛火雞,沒有話語權,燭陰聽不進去他說什么。 燭陰很難理解這些情情愛愛的事,大概因為他生來就是只冷血動物。 判斷危險,并且遠離危險,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也是刻在骨子里的行為準則。 在他的眼里,身份不明、背景不明的楚行洲就是危險之一。 燭陰從一開始就覺得那家伙很古怪,對他心懷忌憚,保持著相當的警惕。其間,他也不止一次勸過沈千帆離那個姓楚的遠一點。 以至于聽說沈千帆從楚行洲公司離職的時候,燭陰高興地差點就要放鞭炮慶祝了。 可沒想到,沈千帆離職還沒幾天,又帶給了他這么大個驚喜。 沈千帆看著他哥,貓耳朵乖乖地耷拉下來。 他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選擇了楚行洲,在這件事情上他也不會讓步。但燭陰畢竟是他為數不多的親人,既當哥又當爹地把他們拉扯長大,沈千帆知道他會反對,會生氣,但是沒想瞞著他。 燭陰用蛇尾焦慮地敲打著地面,他不太能接受這殘忍的現實。 沈千帆從小就是只乖巧的小貓咪,雖然有時候可能會調皮搗蛋好動了一點,但是在大事上從來沒出過錯怎么現在偏偏就在終身大事上出錯了呢? 楚行洲是誰?他是狐貍精啊,而且是一只來路不明的狐貍精! 沈千帆這傻小子可太有出息了,喜歡什么不好,居然喜歡一只狐貍精。 燭陰越想越覺得不安,恨不得當場揪住那王八蛋狐貍精的領子,質問他究竟想對自己的弟弟干什么。 狐貍精能真心喜歡上別人?鬼才信呢。 哼,那家伙還真是修為了得,把我們蒙在鼓里這么久。燭陰舔了舔銳利的蛇牙,發出一聲冷笑。 老蛇,你不是早就調查過他了嗎?嘿,查了這么久了什么都沒查出來,也該放心了吧,犯不著這么緊張兮兮的。老烏勸他說。 什么叫我緊張兮兮,就是因為什么沒查出來我才覺得他值得懷疑。燭陰看上去非常的蠻橫,非常的不講道理。 也許是天生預判危險的能力,他從看到楚行洲的第一眼就有種惴惴不安的感覺。這人很危險,得離他越遠越好。 燭陰是這么想的,但是他弟弟不這么想。就好像地震來臨時,他自己憑借著動物的本能往外奔跑,他這不省心的小弟弟扭頭就往震源深處鉆了進去,拉都拉不住。 如果一點都沒問題,那才是真正的問題。燭陰那雙冰冷的蛇眼里閃過一絲暗綠色的光。這回他好像遇上了相當棘手的對手。 老烏似懂非懂,撓了撓頭。假發戴久了,弄得他頭皮有點癢。 他邊撓邊想:老蛇擺明了就是跟那只老狐貍不對付,看人家不順眼找茬呢。 你坐你坐。老烏拉了個板凳過來,強行按著燭陰坐下。 等他一坐下,老烏給他捶背順氣,像是怕他老人家氣死過去。他一邊捶著,一邊用眼神暗示沈千帆快來獻殷勤給他大哥倒杯熱茶,像貼心的老娘舅一樣勸道: 老蛇啊,我說你都這么一把年紀了,他們年輕人的事你瞎摻和什么!依老夫看,那個楚總一表人才,跟我們千帆也挺般配的,沒準人家真心喜歡千帆呢 沈小魚扒在沈千帆的肩膀上,也拼命地點頭,附和著叫喚起來。 咪咪咪!QuQ 它沈小魚可以作證,爸爸好愛媽咪!愛了好久好久! 燭陰聽不懂沈小魚在叫喚什么,不過還是伸手摸了摸它的下巴頦,郁結在心的那點煩躁的感覺被活潑可愛的小貓幼崽化去了一大半。 沈千帆順手把茶水地上,燭陰接過去抿了一口。茶是好茶,年前的時候沈千帆親手摘來送他的,滿滿一大桶,老烏不愛喝茶,他一個人喝了這么久都沒喝完。 想到這里,燭陰的氣也消了大半,剩下的是一些無可奈何。 他抬頭看向沈千帆:你真的那么喜歡他嗎? 沈千帆點點頭,聲音不大但是很堅定:喜歡。 一定是喜歡的。 沈千帆總是習慣于把自己武裝得像一只刺猬,而楚行洲是第一個他主動想要去接近的人。 燭陰怔怔看了他一會兒。 他這個弟弟,好像就從小到大沒喜歡過什么東西。燭陰也沒想到他能因為一句喜歡,就做出這么離經叛道的事。 最后,他只能嘆氣說:小傻子。你喜歡他什么,他是狐貍精??!沒準是那王八蛋對你用媚術了,你才會覺得自己喜歡他,狐貍精那點小把戲我見識得多了 燭陰雖然嘴上還不服軟,但神情明顯沒有剛才那么抗拒了。 沈千帆了解他的脾氣,這意思就是隨他去了。 不過聽了燭陰的話,沈千帆雋秀的眉毛微微蹙了起來。 媚術?是這樣嗎? 他真的只是因為中了狐貍精的媚術才喜歡楚行洲的嗎? ...... 沈千帆被燭陰狠狠數落了一通,這件事就算這么翻篇了。 臨走時,燭陰還要沈千帆下次把那姓楚的狐貍精帶過來,請他一起吃頓飯。雖然燭陰嘴上說的確實是吃飯,但回想起他那個表情,沈千帆總覺得他是要吃人。 老烏把他們送到門口,還依依不舍地看著沈小魚。千帆,你好好談戀愛吧。小魚可以交給我照顧。 沈千帆:原來老烏剛才幫他打圓場,又是為了擼貓! 咪。沈小魚這回也連連搖頭,緊緊扒著沈千帆的肩膀不松手。 沈小魚今天不想跟老烏龜玩彈珠了,沈小魚今天想和爸爸mama一起玩!QuQ 沈千帆抱著沈小魚走出山海醫院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沿街的一盞盞路燈,和周圍商鋪五光十色的燈牌、住宅區的燈光,在黑夜里織成了一張彩色的羅網,又如流淌的星河。 就在他們的正前方,還有一樣比城市燈光還要耀眼的東西。不周山在暗夜里靜靜地沉睡,這聯結著天與地的支柱上籠罩著銀白色的光,像是被陽光下閃耀的新雪覆蓋著。 沈小魚很興奮,金色的瞳孔也被倒映得亮晶晶的。它興奮地咪咪直叫,說著一些沈千帆聽不懂的話。 沈千帆摸了摸它的腦袋,只當沈小魚又調皮了,沒怎么在意。但是沈小魚一直嚶嚶呀呀的不知道在叫什么,似乎想讓他看什么。 沈千帆抬頭,就看到了漫天的繁星。 今晚的星星格外的多。 沈千帆愣了一下。久居城市,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看到這么燦爛的星空了。夜空猶如一塊暗藍幽深的幕布,其上綴滿了銀色光點,仿佛是被藝術家隨意灑上了一把光輝耀眼的碎鉆。 他仰著腦袋,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星星距離地球極為遙遠,它們的光到達地球可能需要幾百甚至上千年的時間。 這些代表著星星的光穿越浩瀚的星河,來到人們的面前,當人們終于看見它們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它們甚至可能其實已經不復存在了。 沈千帆盯著夜空里最亮的那顆星星。 他現在才看到它,但它或許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等待了。 第68章 六十八條小魚干 夜深人靜, 醫院的停車場靜謐而空曠。偶然躥過的幾只野貓一看見有人走過來,紛紛扭頭跑路,鉆到了車底下。 沈小魚看著那些黑暗中潛行的野貓,覺得在車底下鉆來鉆去的游戲有意思極了, 簡直和躲貓貓一樣! 咪!小魚少爺提出了一個建設性的意見。 讓沈小魚躲到車底下, 然后沈千帆來找它。 沈千帆看了它一眼, 沒有理會這個自作聰明的提議, 反而拍了一下沈小魚的屁股,示意它別亂動。 但沈小魚還對那些野貓戀戀不舍,深情對視,好像很想跟它們一起鉆車底。 沈千帆把裹著它的圍巾往上拉了拉, 然后笑瞇瞇地對沈小魚說:在停車場里玩躲貓貓的小貓咪,會被妖神九尾天狐大人吃掉哦~ 沈小魚一哆嗦, 蹬著短短的小貓腿往圍巾里拼命縮了縮, 就好像生怕黑暗中會竄出來一個什么怪物把它給吃掉。 咪!QnQ 沈小魚才不好吃呢! 不光是沈小魚,這招似乎對全世界的貓咪都管用。 沈千帆的聲音不大,但是在空曠的停車場里被夜風一吹, 就連躲在車底悄悄偷窺他們的那幾只野貓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野貓們聽他這么一說, 慌忙從車底盤下爬了出來,逃竄到垃圾桶那邊去了。 不過躲進垃圾桶也不太安全, 萬一九尾天狐非要吃它們不可,沒準會挨個翻垃圾桶呢。 看著野貓們奪路而逃的背影, 沈千帆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九尾天狐, 如果有的話,想想還挺慘的。 九尾天狐的名聲真是太差了,在妖界和動物界都是惡名遠揚。 怪不得《妖物通鑒妖神篇》里記載的九尾天狐一族只有他一個人,他這樣子的壞蛋根本找不到對象??! 沈千帆抱著瑟瑟發抖的沈小魚走進了停車場。沈小魚很賣力地發著抖, 也不知道是被嚇得,還是因為夜晚太冷。 看著它這幅可憐兮兮的模樣,沈千帆也有點愧疚,把它攬在懷里輕輕安撫,默默在心里發誓,下次不再這樣嚇唬孩子了,孩子都快嚇傻了。 沈小魚平時看著像是個惡霸,怎么一聽到九尾天狐就慫的要命,就好像它經常因為不聽話被九尾天狐他老人家打屁屁似的。 沈千帆抱住沈小魚走到他們之前下車的地方。 楚行洲的車果然還停在原來的位置。但是等他抱著沈小魚走近,沈千帆發現車門是鎖著的,里面一片漆黑,沒有人。 沈千帆在山海醫院里待了兩個小時。想來可能楚行洲一直待在車里太悶了,下車到別處去轉悠了。 于是沈千帆把沈小魚夾在胳肢窩下面,摸出手機打算給他打個電話。 沈千帆撥了號,把手機貼到耳側。電話還沒接通,他就看見遠處的路燈下站著個人。 距離太遠,光線昏暗,沈千帆看得不是特別清楚。 人影背對著這邊,那背影看起來身材挺拔,背肌開闊,指尖還有一點顫動的若隱若現的火光。 沈千帆看著眼熟,便抱著沈小魚走近,看見男人站在夜晚的路燈下,燈光映襯著他那一頭及腰的銀發。 楚行洲的側臉極為好看,挺直的鼻梁在燈光下幾近反光,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在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幾分疏離和冷淡。 在旁人看不到的時候,他沒有面對沈千帆時的溫柔和耐心。他似乎是很無聊,垂眸叼著煙。 沈千帆看著他把煙放到了唇邊,忍不住一直盯著那片淺淡的薄唇看。 他嘗過的。是軟的,甜的,還有一點涼。 黑暗中飄動的那一點火星,不知怎么的,就好像燙到了他的心底一樣。沈千帆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就跟受了刺激一般,熱烈而迅速地跳動起來。 他聞到了一點煙味。那味道很淡,不是嗆人的煙草味,反而有種薄荷的味道。 聽到腳步聲,楚行洲也偏過頭來看他??辞鍋砣耸巧蚯Х耐瑫r,他笑了一下,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冷不冷? 沈千帆搖頭的時候,一只手腕已經被他握在手了里。 他低頭看了一眼抓住他的那只手,骨節修長分明,充滿了力量感。眼前的男人從頭到腳,仿佛每一個能被人注意到的細枝末節都是精致好看的。 想到這里,沈千帆好像有點明白為什么狐貍精那么壞,還有那么多人被它們誘惑了。 是的,誘惑。這不能怪小貓放肆,是狐貍精先來誘惑他的。 沈千帆有些訝異。他看見過楚行洲口袋里有打火機,但是從來沒有看見他在自己面前抽過煙。 他還以為楚行洲不會抽煙呢。 但是男人偏頭看著他和沈小魚,順手把那煙頭按滅了,毫不在意地丟進路旁的垃圾箱,就好像那只是無聊解悶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沈千帆默默地看著他,總感覺這家伙做任何事情都是克制的。相處了這么久,沈千帆還有點弄不明白他的喜好,就好像冰山展現出了最晶瑩剔透的一角,而剩下的東西隱秘在深海的黑暗里不給他看。 看沈千帆穿得薄,那人順手脫下外套披在他身上,一手搭著他的肩膀。走吧。 沈千帆伸手拉了拉披在自己肩上的那件外套,上面還殘余著一點體溫和淡淡的藥香味。 我怎么不知道你還會抽煙?沈千帆問。 男人輕咳了一聲:心情不好的時候抽著玩,解悶。不過最近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