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碰他?！笔挸戌肜淅涞卣f，又彎下腰去撫著徐玦的背脊。

    “咳……水?！毙飓i指了指茶壺。

    蕭承珉連忙把面前的杯子遞過去，徐玦喝了一口水，平復了些。

    兩人又湊著頭低語了幾句，周鯉被冷落在一旁，看了眼兩人共飲過的茶杯，一種不好的預感從頭頂升騰而出。

    仔細一想，徐玦和蕭承珉會不會有些太過……親密了。

    周鯉打了個寒顫，搖搖頭，拋開了這荒唐的念頭。

    “你們方才說，都見過周鯉的尸骨，在哪？”徐玦直了直身子，眼角微微挑著，有一股清淡的肅穆。

    周鯉看向蕭承珉，蕭承珉看著地板，一臉心虛的模樣，他漸漸發覺自己似乎是闖了大禍，非得被他皇兄嚴懲不可。

    “殿下，你說?！毙飓i說。

    “周離，你說?！笔挸戌胪泼摰?。

    周鯉眨眨眼睛，直白開口，“在陛下的寢宮里?！?/br>
    “你真的見過？”徐玦追問。

    “真的?！?/br>
    “如何確認是他？”

    “陛下說是，應該不會有錯。當年，周鯉……將軍的尸首被呼延信掛在河關城樓上，是陛下親自找到的?！?/br>
    蕭承珉懷疑地看著他，“你怎么會知道這種事？皇兄連這些都告訴你了？”

    周鯉一時嘴快，忘了自己的身份，他訕訕回答，“是，陛下一直把我當成周將軍?！?/br>
    徐玦嘆了口氣，神色凄涼，“為何不讓他入土為安?！?/br>
    蕭承珉愧疚地看著他，捏住了他的袖子，“因為皇兄他一直相信師父會回來，對不起，瞞了你這么多年?！?/br>
    徐玦不動聲色地甩開了蕭承珉的手，冷色道，“二位都請回吧，徐某體力不支，該歇著了?！?/br>
    兩人被齊刷刷趕出徐府。天色已暮，周鯉接過小廝遞來的韁繩，一邊往外走，一邊猶豫該去哪。

    “喂?！?/br>
    蕭承珉在背后喊他。

    周鯉一回頭，就看見什么東西朝自己飛過來，他抬手接過，是一瓶金瘡藥。

    再抬頭，落日長街里，蕭承珉已經策馬遠去了。

    第26章 招魂

    一路策馬至入夜，彎月掛上山頭的時候，周鯉已經站在禁閉的寺門前，他輕撫著漆色斑駁的銅扣，猶豫要不要敲門。

    山林寂靜，倦鳥歸巢，周鯉不太想驚動這里的生靈。

    “施主?！?/br>
    周鯉猛然一回頭，背后站著一個小和尚，小和尚手里持著燈籠，背了個大箱子，周身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施主若想進來，直接推門便是，這門從不上鎖的?！毙『蜕凶灶欁陨锨巴崎_木門，扶著門框，似在等人進去。

    “施主請吧?！鄙砗笥謧鱽硪坏郎n老的聲音。

    夜色闌珊，周鯉這才看清不遠處還有一位素袍僧人，他身形削瘦，佝僂著腰，年紀應當很大了。

    周鯉雙手合十做了個禮，跟著進去了。

    周鯉拴好馬，被迎到了一處禪院里，小和尚給他們倒了白茶便去歇息了，老和尚與他面對面坐著，燭火之下，周鯉隱約覺得這老和尚頗為眼熟。

    “不知為何，覺得師父十分面善，像是以前見過?！敝荃幣踔璞f。

    老和尚眼角微微堆出些笑紋，“阿彌陀佛，貧僧法號玄云，周將軍，久違了?！?/br>
    周鯉稍微愣了片刻，“你……認得我？”周鯉指了指自己的臉，“我是說，不是你看到的這個我?！?/br>
    玄云點點頭，“周離侍衛為護貧僧而身亡，貧僧為其誦經超度，已去往生了?！?/br>
    “他……不會再回來了？”

    玄云點點頭。

    “大師既然看得出來我是周鯉，可知為何我會在此處？”

    玄云捻著手里的佛珠，輕嘆了一口氣，“周將軍，令堂這些年來，一直在為你誦經念佛，因為你似乎……不能往生?！?/br>
    燭火搖晃，周鯉盯著墻上兩尊長長的影子。

    “我娘是為了我出家的？”

    “是?！?/br>
    “不能往生……因為我身上殺伐太重？”周鯉自嘲般笑了笑。

    出乎意料，玄云大師竟篤定地搖了搖頭，“并非如此?！?/br>
    “那是為何？”

    “此事，貧僧本不應該妄言?！币癸L呼嘯，玄云把窗子掩上了些，他聲音低沉，“生死有命，本是自然定法，若強行更改，只恐要遭因果反噬?！?/br>
    “你是說，我還是可能會死嗎？”

    玄云點點頭，又補充道，“也可能是那個要召你回來的人?！?/br>
    周鯉心臟一緊，沉默良久，才開口問，“那個人也……會出事？”

    “我朝太祖開國之時，曾欲將記有各類秘術的卷軸焚燒殆盡，被當時的國師攔下，后又悉數交由本寺高僧看管，嚴禁任何人翻閱。陛下實乃破了大戒?！毙颇樕下冻鰮鷳n，“天子之命格，不比常人，或許是他能召你回來的原因?？墒瞧鹚阑厣m屬機緣巧合，卻亦是逆天而行，還望閣下多加小心才是?！?/br>
    “我知道了，多謝大師?！?/br>
    玄云點點頭，他給周鯉留了燈，起身推門，卻又回頭留了一句，“周將軍福澤深厚，必能逢兇化吉?！?/br>
    說完，玄云才踽踽走進了夜色里。

    周鯉定定地坐到一夜，屋外風雨大作，屋里的人心亂如麻。

    如果他的命是用蕭承鈐的命換回來的，那他真寧愿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