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雪夜 第42節
夜空中,兩人四目相對。 明明相隔甚遠,甚至看不清彼此,耳中夜風呼嘯而過,一片凌亂,卻能清晰聽到一陣陣鼓聲。 咚——咚——咚—— 像是誰不受控的心跳。 第28章 頂峰 寒風中, 兩人對望了幾秒,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倒是大黃蜂產生了警惕之心, 直接躥了過去, 沖著車燈亮起的方向大叫,沉寂的夜晚, 尤為響亮。 周夢岑擔心它的行為會擾民,又或許是怕它真的會沖上去咬人。 畢竟東嬸說過, 去年有小偷來家里偷東西,大黃蜂直接咬著那人的小腿不放,直到東嬸聞聲趕過來,呵斥才松了口,不然再晚來兩分鐘, 那人腿可就保不住了。 想到這事,周夢岑連忙出聲制止:“大黃蜂, 回來?!?/br> 大黃蜂嗚咽了兩聲, 這才搖著尾巴跑回周夢岑身邊。 而自始至終, 秦墨都未曾移動過一步, 就這樣立在那兒,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身上。 “怎么沒走?”周夢岑看著他,心情有些復雜。 大黃蜂就忠誠地蹲在她腳邊, 昂首挺胸, 目光迥然盯著前方, 全身心都進入戒備狀態。 秦墨丟了手里的煙,用腳踩滅, 而后漫不經心抬頭:“酒店都住滿了?!?/br> 周夢岑知道他在撒謊。 這個季節,以及今晚鎮上游人密度來看, 酒店根本不可能都住滿。 再者,他真要離開,大可以喊個代駕回市中心。 哪怕是讓鄭斐過來接,也不會以這個理由再回來。 可她沒有辦法戳穿他拙劣的謊言,就像她明明已經在心里無數次警告自己,要與他避嫌、把他當作普通合作方,因為他是有未婚妻的人,可余光還是會不由自主落在他身上,他靠近的氣息、輕聲的語氣和深邃的眼神,都令她無法忽視。 而此刻,他的目光□□又光明正大,周夢岑還沒考量清楚,已經不受控開口。 “進來吧?!?/br> 此時已將近十一點,她再讓他走,未免太沒有人性了。 秦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語氣也十分平靜:“麻煩了?!?/br> 轉身關掉車燈,拔了鑰匙,踏著夜色走了過來。 大黃蜂反應敏捷,剛汪了一聲,周夢岑便蹲下身摸了摸它腦袋。 “是客人,去休息吧?!?/br> 大黃蜂蹭了蹭周夢岑的腿,像是十分享受主人的撫摸,隨后大搖大擺地往一旁的豪華小窩跑過去,卻沒有鉆進去睡覺,而是蹲在一旁,像是要為這個不平靜的夜晚守護。 秦墨不禁看了那狗一眼,挑了下眉。 一只狗的待遇都比他好。 —— 周宅修建得很大,三層樓,自帶電梯,每層樓都有七八個房間,包括客房和娛樂設備房,可以說應有盡有。 周夢岑把人請進來后,卻不知道該如何招待。 她很少回來,家里的茶葉都不知道放在哪兒。 思慮了兩秒,隨手指了指會客廳的沙發:“你先坐,我去泡個茶?!?/br> 秦墨坐下后,抬眼打量四周。 屋內是新中式的裝修風格,奢華中又透著一股書香氣,戶型設計也與平常所見別墅不太一樣,屋內擺件纖塵不染、井井有條,看著有些冷清,想來主人很少回家。 而剛從秋阿奶那里提來的魚龍燈,正閃著漂亮的燈光掛在墻上,成了這里唯一喜慶的裝飾。 他瞇著眸,想起剛才寂靜的夜里,隱隱約約聽到別墅內傳來電話里的小女孩聲音,與那晚一樣的活潑可愛。 是個貼心的小棉襖,與她有著說不完的話。 他忽然有些期待,什么時候能見見那小姑娘。 再抬眸,不期然被墻上一張全家福給吸引。 照片有些年代了,一家四口,男主人英氣俊逸,女主人溫婉美麗,而站在前面的一雙兒女,更是繼承了父母的優良基因,小小年紀就氣質不凡。 秦墨只一眼,就認出了那穿著純白公主連衣裙和黑色皮鞋的小姑娘,正是周夢岑,大概十二三歲的年齡,濃密的黑發整齊綁在耳后,像是民國時期的裝扮,露出光潔的額頭,一雙澄澈的大眼睛靈氣十足,五官清秀明艷,端正又有大家閨秀風范。 秦墨盯著看了許久,秋阿奶給他講的那些故事,忽然就有了畫面感。 女孩穿著純白公主裙,騎著自行車在巷道穿梭,后面跟著一群胖嘟嘟的小野貓,微風拂過女孩的發絲和裙擺,她的笑容是那樣清甜善良。 原來故事里的小公主,真的是名副其實的小公主。 她的女兒,應該也繼承了她的優良基因,與這照片里的小周夢岑一樣,美麗可愛。 他目光收回,又去尋周夢岑的身影。 時光冉冉,那個總是充滿盈盈笑意的小公主,已經長大成人,坐在至高無上的王位,眼里只剩下冷漠的憂傷和疏離的寂寞。 秦墨知道她也一定很想找人傾訴,也很想按著她在懷里,聽她訴說往事。 可他更知道,但凡他伸出手想要碰觸,她便會疏遠逃離。 因為如今的她,已經強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周夢岑正站在古色古香的茶柜前,翻著盛茶葉的抽屜,卻都是一些普通的鐵觀音和普洱。 她記得父親之前拍下過一枚老班章茶餅,專門收藏在一個做工精致小巧的建水紫陶里,一直沒有開封過,也不知道東嬸收到哪里去了。 抬頭尋了片刻,才在茶柜最頂端看到那釉亮的紫陶。 茶柜有些高度。 周夢岑踮起腳尖,伸手去夠,但饒是她身高修長,離柜子頂端終是差了一截。 更何況那建水紫陶沉重,又是父親的寶貝,打碎了她也會心疼。 周夢岑無奈只得放棄,想著剛剛東嬸做的那一桌子美食,她還未動幾口,便轉身問道:“你餓不餓……” 卻不料整個人直接撞上了一個堅硬的胸膛。 眉心不期然劃過男人冷峻的下顎,鼻尖貼在他西裝領口,以一個很親密的姿勢。 他身上清泠的木質香氣隨即強勢鉆入鼻息,帶著淡淡的煙草味,干燥野性。 只一秒,周夢岑便感覺到,自己的心亂了。 連頭都不敢抬。 秦墨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站在她身后,伸手便輕而易舉把那建水紫陶托了下來。 “找這個?” 低沉磁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仿佛貼著她耳廓低語。 周夢岑屏息,輕聲道了一聲“謝謝?!?/br> 而后從他手中抱過紫陶,而跟前人絲毫沒有要走開的跡象。 眼下情況,她也沒有后退的空間,被堵在茶柜與他身軀之間,懷里抱著沉重的紫陶,一瞬間,曖昧氣息繚繞著。 周夢岑便抬眸看了他一眼,才發現他也正低眸瞧著自己。 “怎么了?”她故作淡定問。 秦墨彎身仔細瞧了瞧她的眉眼、鼻子、唇和下巴,最后得出評論:“沒怎么變?!?/br> “什么?” “和小時候一樣……”他淺笑著,轉身去了茶座。 留下周夢岑一臉懵,同時臉頰不由灼燙起來。 和小時候一樣? 她忽然想起掛在客廳那幅巨大的全家福。 有些難為情地瞟了客廳方向一眼,仿佛一些不為人知的一面被人窺見。 這人也是討厭得很,話不說全! 到底和小時候一樣什么? —— 茶餅保存完好,揭開陶蓋,便能聞到濃郁的茶香,恍若置身于漫山茶林中,攝人清醉。 燒水的間隙,周夢岑還因剛才的碰觸而心悸。 也不是第一次半夜三更和他待一起,可時隔六年,她完全沒有當初的淡定與甜蜜,只有緊繃的神經在擾亂她的思考,讓她無所適從。 周夢岑忽然有些手足無措,這比她打的任何一場商戰都要緊張。 “我還是讓東嬸過來一趟,把飯菜熱一下吧?!?/br> 她從茶幾拿起手機,便要去打電話。 秦墨看著她局促的神色,不禁低聲一笑,說道:“不餓,也不渴?!?/br> 周夢岑回頭看他,笑容有些僵硬:“抱歉,我剛剛應該確認一下,你有沒有找到酒店?!?/br> “沒關系,周總沒用一杯白開水把我打發走,已經是我的榮幸了?!?/br> 周夢岑聽出來,他是調侃上次在紐約,她連茶都懶得泡,只給他倒了一杯guntang的白開水,最后開水也沒喝一口,就被自己氣走了。 雖然后來不知為什么,他又折回來,給她煲了腌篤鮮。 但總的來說,那并不是一次愉快的見面。 “……那不一樣?!?/br> “怎么不一樣?”秦墨好整以暇問道,望著她的目光不由帶了幾分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