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一路狂奔到恒陽門，守門的侍衛說是看到顧拾遺已經走了好一陣子了。

    他一個內侍又不敢隨意出宮，這時回去又沒辦法跟新帝交代，悔得想扇自己耳光。

    在宮門口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期望奇跡發生顧拾遺自己又掉頭回來，可惜沒有奇跡，他只得戰戰兢兢地回了承暄殿。

    回去之后他又心緒不寧，生怕藥沒送到顧拾遺手上新帝降罪于他，趕緊拜托一名侍衛將藥送到昱王府去。

    顧喬一路上走得很慢。

    新帝登基這天宣布了稅負減免和天下大赦，京城的老百姓也跟著高興，街上人聲鼎沸，都在議論那位新鮮上任的皇帝陛下。

    “我當初行商到過北疆，我親眼看到這位陛下啊，一箭射穿了兩個北蠻人！”

    “那算什么？我聽說陛下視察廉州水患的時候，他一到，洪水就退了！”

    “是啊是啊，真龍天子都是得到神諭的，” 當廬賣酒的大嬸也跑出來參與討論，“當年三皇子出生的時候，整個京城都籠罩著金色祥云！”

    顧喬聽得好笑，但又莫名有些隱秘的自豪——你們說的這個厲害得上天的人是我的。

    他走走停停，磨蹭到了午時才回去。

    回客房的路上要經過臨湖小樓，顧喬知道昱王是個從不出門的，今日他說不定也是坐在二樓的窗邊。自從那日昱王說他不配愛項澤南，他最近都有些心虛地避著昱王走。

    路過臨湖小樓的時候他加快腳步，奈何渾身實在像是要散架一樣，想走快點也不行。

    “顧拾遺?！?/br>
    樓上有人叫他，是昱王的聲音。

    顧喬心里一驚，昱王這是什么恐怖的耳力？這樣都能聽出來是他？

    他仰頭看向樓上，昱王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顧喬睜大了眼睛，昱王能看見了？他試探著向樓上揮了揮手，“昱王殿下?！?/br>
    “顧拾遺上來坐坐?！?/br>
    顧喬確定昱王能看見，他明確地看到昱王的眼睛是跟著他走的。

    他震驚了片刻，轉身走進小樓，上到二樓又正式行了禮，“參見昱王?！?/br>
    昱王好整以暇地望著他，“顧拾遺今日怎么不去參加登基大典？”

    顧喬站著不動，歪頭看昱王的眼睛，“昱王能看見了？”

    昱王提了提嘴角，“本王一直都能看見?！?/br>
    “??？” 顧喬整個人石化了，“為什么？”

    “誰告訴你眼睛蒙了紗就一定是盲人的？”

    顧喬搞不清楚了，“可是，殿…… 陛下他也說您有眼疾……”

    昱王哈哈大笑，“看來老三口風還是挺嚴，連你都沒有告訴?！?/br>
    “可以告訴臣為什么嗎？”

    “你去問你家陛下吧?！?nbsp;昱王并不想跟他解釋這個，“不過你不要告訴別人，這是我們的小秘密?！?/br>
    “臣？” 顧喬詫異，他以為昱王并不喜歡自己，他們的關系還沒有到可以分享小秘密的程度。

    昱王不再多說，他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小瓷瓶子，“宮里送來的，你拿去?！?/br>
    “這是什么？” 顧喬一頭霧水，拿過小瓷瓶在手里看了看，下面有一個小小的太醫院的印記。他打開瓶子，聞到一股清涼的香氣。

    “玉膚散，消腫止痛，活血化淤，是宮中特制的閨房良藥?！?nbsp;昱王語帶調笑。

    顧喬登時滿臉通紅，“這個…… 這個……”

    “老三也是，今日登基大典，昨天夜里還要勞累顧拾遺，太魯莽了些?！?/br>
    顧喬想起自己曾經還當著這位王爺的面主動親吻項澤南，原來人家一直眼睜睜看著呢！

    他簡直想從窗戶上跳下去，害臊得臉上要滴血，“昱王殿下若是沒有別的事，微臣就先告退了?！?/br>
    昱王心情很好地欣賞了一會兒顧喬的窘迫，等到顧喬快繃不住的時候他終于大發慈悲道：“顧拾遺請自便吧?！?/br>
    顧喬如蒙大赦，趕緊退出去。下樓的時候急了點，扯著傷口有些刺痛，又在心里默默把新帝腹誹了一遍。

    第54章

    這天晚些時候，殷月箏收拾好東西從宮里出來，回府后立即求見昱王。

    昱王知道慶安爺的毒雖然解了，但毒素造成的損傷殷大夫也無能為力，她多半是要準備回廉州了。

    殷月箏上了臨湖小樓，昱王一個人坐在窗邊。

    “民女參見王爺?！?nbsp;她盈盈一拜，抬起頭來還是一張冷若冰霜的臉，眼神銳利地在昱王的眼睛上掃過，接觸到昱王的目光后又立即將頭低下。

    只這么一瞬，最善于隱藏自己的昱王都有些被看穿的錯覺，他清了清嗓子，“殷大夫辛苦了，若是不著急走，可以在王府多住些時日，京城還是有很多地方值得逛一逛的?！?/br>
    “民女還未打算要走，” 殷月箏從不多說一個字的廢話，她開門見山道：“看來昱王的眼睛已經康復了，不過王爺的腿，整個昊國除了我恐怕無人可以醫治?！?/br>
    昱王臉色沉了下來，這是他的禁區，任何人都不能提。自從他十四歲被老二害得摔斷了腿，太醫判斷無藥可治，他就再也沒有離開過皇宮，二十五歲封王開府至今亦從未離開過王府。他坐在輪椅上的樣子是不可能走出去任人參觀的，京中傳言昱王是個性情古怪的殘廢，他也由著別人說。

    在輪椅上坐了快二十年，他從未想過還可以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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