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他既有此權柄,出生便比所有仙者要尊貴,這不是殊榮,而是潛在的一種責任?!?/br> “像是那段混亂時期,我的崽崽要是成那樣,我倒不反對揍一頓。他的力量,不是給他去談情說愛、毀天滅地的?!?/br> “我想把這些也教給他,但有時又覺得太過殘忍,當爹當娘的,總是希望孩子飛出去,又想要他躲在我的鱗片下,永遠不諳世事,天真愉快?!?/br> 硯辭嘆道:“何況,一個打仗的爹總是教人不放心,我怕有一日魂消天地了,他在冥府還有個家,可任期滿后,就真的孑然一身了?!?/br> “所以你是想……” “我想拜托好友,當他干爹?!?/br> “……哈?”莫青團難得露出了驚呆的表情,但旋即明白了龍君的用意。 父母之愛為之長遠,硯辭孤孤單單了這么多年,戰場也許是他的起點與終點,他不想崽崽也是如此。 “你不答應?”硯辭作勢又要去奪他的杯子,被莫青團眼疾手快護下,道:“答應也行,不過龍君你也要答應我一事,放心,與九天與冥府的利益無關?!?/br> “那行,你說是何事?”硯辭正色道。 莫青團卻慢慢笑道:“為了你崽崽也好,為了三界也罷,盡力活下來吧?!?/br> 可是后來,他的干兒子掉下了九天,那枚蛋的隕落照亮了渾濁的天空,也照亮了滿目瘡痍的冥府以及力竭的莫青團的臉。 他用盡最后的靈力去托,可惜沒有托住,或者說那本不是活物了,蛋殼已完全碎了,只余龍息包裹著殘片,其中不是龍崽,而是一副少年骨齡的白骨。 或許是骨瘴的關系,龍崽的身體在蛋中化形成長,卻沒有靈識,沒有人知道其是否真的有過意識。 從那么高的地方墜落,剝離血rou魂魄,便什么也沒有了。 硯辭身受重傷,半死不活地殘喘下來,他變得癡傻瘋迷。 在莫青團不得不放棄尊嚴求遍九天,請求他們幫幫冥府時,他見過硯辭一面。 九天的云霞那么美,莫青團卻像是被淋透了雨的落湯雞,有仙君用水術驅趕他,卻還要裝作無意為之。 他已沒辦法與之計較,也抽不了對方鞭子。 莫青團不后悔守護了人界,冥府更是他必守之地,他實是輸在了對九天狠厲的低估上,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他再一次見到硯辭,對方消瘦許多,披頭散發只穿了件單衣便跑出來,還光著腳。 他認了許久把莫青團認出來,說:“好友,你怎么了?” 莫青團便一把抱住他,硯辭根本禁不住這樣的力氣,有水珠滴答墜滿他的肩膀。 下雨了嗎,龍君想,那他要回去照看他的崽崽。 冥師道:“對不起啊,孩子我沒有接住,冥府我也沒有守住?!?/br> 硯辭選擇性聽漏半句,道:“冥府還在吧,你又不是永遠守不住?!?/br> 再后來,聽說硯辭為救一只烏云蓋雪炸丹,烏云蓋雪又入了養龍池。 莫青團遠遠去看過,后來的事情他用代掌事權柄知曉。 十年后,冥君回來了。 烏須復活那日,氣浪將黃泉激起了千重巨浪,橋上的亡魂被籠罩到了屏障下。 無數石蒜讓風浪沖卷上天,滿天都是花雨,莫青團深深跪拜下去。 直到光芒散去,那幾乎面目全非的少年坐在紅花叢中,冥府眾人從未見過這樣子的主君,皆不敢上前。 冥君也極其提防他們,氣息逼人如刺。 只有冥師頂著威壓,撥開一片朱紅,他道:“吾名莫青團,是冥府師者,你以后便跟著我吧?!?/br> 他蹲在他面前,觀他神色道:“你似乎經歷了許多,你可要飲我冥府的湯?” “不必?!睒O其沙啞的嗓音響起,烏須的長發蔓延在花叢中,他抬眸看向莫青團,后者一怔。 烏須正欲再開口,莫青團卻搖了搖頭,對他道:“硯辭絕不會后悔救過你,崽兒,你辛苦了?!?/br> 烏須看著他,半晌后笑道:“一切都會好的,我保證?!?/br> 黃泉的大風將水汽沾上莫青團的衣袖。 眼前的冥君的容貌在骨刀回歸后,有了細微的變化,令莫青團想到養龍池外一瞥時,所看清的烏云蓋雪的蒼白的臉。 唯獨眼睛的形狀,在笑時能隱約能看出幾分故友的熟悉。 硯辭曾打趣莫青團不茍言笑,他本龍才是真的少見個笑容,但龍君不是不愛傳達笑意,而是作為神軍統帥,該以嚴肅威壓為常。 私下里能性格爽朗,到面對敵方或骨瘴的侵染者時,則必須冷酷無情,戰場上的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也使其遍身殺伐戾氣。 直到成為蘭閣主人,穿著柔軟的衣衫在閣里閑閑的養花,卻依舊沒能打磨掉硯辭的性情,他固執又一意孤行。 九天的仙君們最喜將因果掛在嘴上,掛礙與塵世仿佛落于袖口的臟污。 他們當龍君傻了呆了,殊不知他在問心無愧去抉擇時,才是真正的撥動因果的人。 而他救下的因果所系者,與其簡直有一脈相承的執著。 莫青團告退,但并未走遠,夜蘿的花田離此處不過千步距離,他準備去幫助她確定陣法的穩固。 冥師雖滿心的不認可,到底還是拿玄微君沒有辦法,他離開前還曾想提醒烏須,讓這位仙尊哪涼快哪呆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