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為別的,只因貓咪看起來實在過于孤獨。 機錦擅自安排了撿月樨玉的考驗。 事已至此,機錦來問他要子夜鑒時,玄微想的是既然歲年這般讓太子疑心,不如就徹徹底底讓他證明一次,也好過這般無休無止的試探。 他命令他按機錦說的做。 烏云蓋雪的氣焰像是在剎那間被潑了盆冷水,他本就寒傷未愈,雪域歸來骨瘴藤蔓未如何傷到他,但寒氣已在不知不覺間侵入經脈。 出關后,月靈們同玄微說,當時鳳君小殿下受傷,連族中的朱雀火丹都請了出來,可謂萬千關照于一身。 玄微這才意識到,自己什么也沒給烏云蓋雪準備。 分明他已通過了重重考驗。 他沒有失控,沒有被骨瘴奪走神志。 仿佛關心他,成為了玄微所不恥的行為,仙尊難以面對心中不斷涌出的雜念,將其當做烏云蓋雪的計劃。 可歲年僅僅是在某個月色如銀的夜里,從花格子窗后偷偷地看過來。 那對碧綠的眼珠令玄微心生悸動,在那一個瞬間,玄微識海中閃過幾個不切實際的假設—— 如若他不是骨瘴的寄體,只是從凡界努力飛升的大妖…… 如果那對眼中,沒有裝著自己無法理解的欲望…… 他或許會把烏云蓋雪抱到膝頭,輕輕撓撓他的下巴。 龍君半夜偷貓而去,倚妝靈體波動,玄微多少能猜到這桃花木的故意,卻沒有點破。 桃花妖害怕失去庇護,而歲年究竟害怕什么,玄微想不透。 小妖臥床養傷的那夜,邀請他同榻而眠,踹他、咬他、又抓住他的手不肯放,玄微從來不知自己有這樣好的脾氣。 小妖任性地向他這邊拱,快要將他再擠下去,用的是撒嬌的語氣,說的卻是足以動蕩九天的發現。 玄微在為倚妝治傷時都無法明了,烏云蓋雪為何會有膽量把那樣直指九天太子的證據,沒有保留地攤開在自己面前。 會有這樣不顧一切的信任么。 ……都是因為那個紀沉關嗎? 這是玄微首次,正面去念及自己歷劫時凡人的名字。 真言術下的桃花妖道:歲年是放不下紀沉關這件所有物,他曾完全擁有紀沉關,所以始終沒有放下。 而玄微一霎那間生出了個有違他所有認知的念頭。 能被烏云蓋雪完全擁有,似乎也挺不錯。 可要是只要時間夠長,只要是對他足夠好,烏云蓋雪就會這樣交付信任嗎?給紀沉關、給玄微、給硯辭。 那他的信任也分文不值。 玄微提筆寫下請龍君提防骨瘴寄體時,想過若是烏云蓋雪需要的是信任,他甚至慢慢在天長日久中給他也無妨。 但若要烏云蓋雪想要情愛。 那樣膚淺、狂妄、沖動的情愛。 他玄微絕不會給他。 爾后他分了縷神魂在機關木偶中同龍君他們下界。明明已因暗查太子機錦忙得不可開交,玄微仍會不時抽出空來,借由木偶的眼睛去觀察歲年。 烏云蓋雪在人界的狀態顯然更加放松,他與龍君相處時,亦無在披銀殿時的難以捉摸。 他高興了便開懷大笑,不舒服了就賴在床上不肯起,他干預人界的因果,絲毫沒有已為仙君,跳出人界因果規則的自覺。 他站在頹圮的土墻前,靜靜地注視烏云蓋雪與那對人類兄妹嬉戲玩雪,為他們指引裝滿食物的寶箱。 爾后歲年化形折返,自微冷的冬日陽光里走來,是有別與他平日里的穩重。 水蓮洲的布局已在弦上,可就是在那個剎那,玄微想讓這枚黑子退出棋盤。 然而歲年仍在他的引導下走到了該至的位置,中途雖有波折,但并無太大的差池。 仙者最不缺的便是時間,但若要是能用最快的速度將機錦拉下來,便防止了未來骨瘴的災禍。 烏云蓋雪的污名已被玄微洗清,他成為了留在九天青史上最年輕的名字,貓咪在人界便是鎮壓骨瘴的高義之士,來到九天后仍不改初心。 玄微將記述了歲年功績的文書收合,這樣的功德即使轉世,也將大富大貴。 烏云蓋雪可以有十九世喜樂平安、順遂無憂的人生。 做完這些之后,殿外的龍族也未離開,龍君昔日將自己的種族保護地太好,報喜不報憂,待到他們知曉了九天如何對待他們的將軍,便自五湖四海趕來九天控訴。 天君與他傳信,可否請身覆骨瘴的仙君為龍蛋治傷。 玄微去了琉璃刑臺,留給歲年兩個選擇。 他不認為歲年會選第二種。 可恰恰,烏云蓋雪選了后者。 歲年永遠是玄微計劃里的變數。 他隔了茫茫的風雪,很想問問他究竟是怎么做出的這個決定,龍君固然為歲年舍命,可龍族有不死之能,變成了蛋還能回來。 他只要說不想,玄微便能讓他不做。 可那時他說了什么呢? 玄微的記憶在某些時刻會出現嚴重的斷片,他慢吞吞地自言自語,那時歲年說了什么呢? 啊……想起來了。 “我若說我想活,仙尊你有方法嗎?” 唯有這個,玄微仙尊沒有方法。 歲年此世必死無疑。 他已走到這一步了,那暗中種在烏云蓋雪心臟上的月印將成為直指太子機錦的證據,若不拿出這個來,歲年將永久是與骨瘴勾結的重罪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