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歲年心安理得地讓他陪自己到最后。 輪回后,他又會變成只小貓,被紀沉關聘回家。 至于個中怎么cao作,他不必cao心,紀大聰明自會搞定。 紀沉關答應了會陪伴自己歲歲年年。 他沒能做到,所以歲年逢人便說深恨紀沉關。 他恨他言而無信,恨他就這樣不打招呼地離開。 一兩名修士的死在亂世被以極快的速度沖淡,云蓋宗的繼宗主是蘇彌的徒弟,紀沉關也教過她幾年,此人全力穩住了局面。 但紀宗主做出的骨瘴鎮器在天火中被毀,修真界拿不出一個合格的鎮,九天作壁上觀,由此拉鋸了近幾十年。 歲年再次出發去尋春風鎮,一并給紀沉關報仇,但到底是誰偷襲了他已無人可知。 路上烏云蓋雪將偷東西的禍妖一鍋端了,他坐在累累的禍妖尸首上,發現自己的靈力變得奇怪。 所以紀沉關說得對,東西不能亂吃。 當年那個骨瘴開口講話嚇了他一大跳,又提到紀沉關當日深陷困境時的狼狽樣兒,被他認成了兇手。 不過追根溯源,骨瘴確實兇手,于是他把骨瘴吞了,歲年回過神來時自己都后怕,連墳都想好要安置在哪兒了。 誰知沒死,那便繼續走。 后來路途更為艱難,被打或被擒便罷,最險的一回是險些被吃,饑腸轆轆的流民離易子而食不過半步。 歲年逃了出來,守宗戰役中他被骨瘴侵襲,日漸虛弱,慢慢不復大妖的風光。 路中他聽到些只言片語的神仙傳聞,蒼生寄望于神明的庇佑,又不曾見過真正的仙神,便為紀沉關塑像,泥胎金漆,低眉見眾生哀苦。 那些廟宇散布各地,可供求生、求順、求緣,甚至還可求子。 歲年哭笑不得,每座廟都進,跳到貢臺上叼走祭品,權當紀沉關的投喂。 他記得有座廟建在山頂,人們冒雨上山,他混跡其中,聽村民講那廟真是靈驗,有紀仙尊保佑。 歲年便問他們:“你們見過他嗎?” 眾人哄笑,莫說神仙,修士都未曾見過幾名,但紀仙尊的陣法守護了他們的家園,又道,這樣的仙尊必定已登仙界。 聽聞紀仙尊羽化前有寶光四散,神鳥啼鳴,想必他定是神仙轉世,下凡歷劫來的吧。 這個說法格外吸引歲年的注意,若說世人要為他鍍個金身,為何在“寶光四散、神鳥啼鳴”說辭上驚人地統一。 雖夸大的夸大,離譜的離譜,卻均有這個橋段,被改為神仙話本中的一折,歲年聽過成千上萬遍。 他去到那靈驗廟時,雨水一改細細綿綿的面目,轉而變得滂沱。 山路上村民擁堵,漸而有了咳嗽和嘆氣聲,有人撲倒在泥漿里爬不起來,天地寂靜,旦聽雨哭。 突然,摔倒者的老伴縱聲罵道:“神仙!什么神仙,這神仙在哪里??!” 山路上頓時一片混亂,打人、推搡、搶貢品,歲年變回原身躍到樹上,山路盡頭的廟宇寂寞地在這昏天黑地里矗立。 好在這樣亂世局面并未維持太久,在皇室權斗中脫穎而出的女帝單湘荷以雷霆手腕鎮壓諸侯,帶領凡界積極抵御骨瘴的余禍。 然而骨瘴尤在,國庫虧空,非長久之策。 骨瘴鎮器遲遲不成功,眼下各方不過保命的權衡,究竟能平衡多久,難以推算。 就在這一年,烏云蓋雪回到云蓋宗,把紀沉關留下的圖紙叼出來,坐在風廊下看。 他已經虛弱到極致,每日只能逼著自己吃進幾口東西,那小宗主說他被話本子迷了心智,成日里想那登仙飛升的事,憂心忡忡地給他端來水和魚。 歲年把那有關鎮器的圖紙弄得到處都是,小宗主一張張在地上撿,撿到廊邊時,這位烏云蓋雪前輩膝行過來,緊緊抓住她的肩膀,搖搖欲墜到幾乎撲到她身上,那雙眼睛卻亮地驚人。 也許他真的瘋了……小宗主覺得自己也瘋了,她違背了對兩位師尊許下的無條件照顧好烏云蓋雪的承諾,她伙同這位前輩,將其煉成了“鎮”。 小宗主想要結束這亂世,也想要讓云蓋宗重回往日地位,歲年見過這丫頭從個矮蘿卜長成而今亭亭之姿,他夸她很厲害,但以后不要成了天渺宗老東西那德行。 烏云蓋雪講話向來直白,小宗主站在燒著青藍火焰的煉器池邊,向他深深彎腰鞠禮。 歲年突然覺得自己很老,變成了一只老貓子。紀沉關倒會一直是那副青年才俊的模樣,便感到頗為不服。 此后便是百年的鎮獸生涯。 如今看來,卻像是場笑話了。 玄微變成了心懷蒼生天下的神仙,而他仍是那自私自利的妖獸。 若他不來這九天……念及此,歲年不由一怔,何時也會如此沒出息地后悔? 胸口照霜劍貫穿出的傷口沒有好全,這地牢會壓制靈力,手足上的靈鎖也阻斷了仙體的修復。歲年經??┭?,筋脈斷的像是一捧枯草,他覺得自己這樣還能活簡直不可思議,該說不愧是神仙體質么。 牢內不分辨晝夜,歲年干坐了不知幾日,琉璃刑臺的人來提審,接下來便是漫長的審問。 機錦親自主持了一回,他慣來欣賞生靈的掙扎求生。歲年曾爆發出的生命力令他驚嘆,可如今再如何磋磨也不得回應,像是尊任由打砸的瓷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