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南面與魔族接壤處骨瘴橫生,歲年早有耳聞骨瘴這東西,真現了世仍覺不真切。 直到在紀沉關桌上讀到加急的文書,方知情況不利。 紀沉關便不能再長久待在他的居室中。 僅是諸侯窮兵秣馬,修真界尚可不管不顧,干系到骨瘴便不能袖手旁觀了。 百年前的骨瘴災禍的影子還未走出幾代人,如今卷土重來,三界共抗骨瘴的盟約按理仍在生效。 但冥府無主,黃泉的渡船擠不下死魂,修士請九天使者來議,對方避重就輕,只讓他們先做出新的鎮器。 紀沉關負責鎮器的研制,歲年在他的圖紙上呼呼大睡,留下細碎的烏白的短毛,紀沉關寫累了便會摸他。 長夜將離,紀沉關輕輕對烏云蓋雪說:“我要出門了,年年要好好待在家?!?/br> “速去速回?!睔q年要求他道:“給我帶吃的?!?/br> 紀沉關認真地應允,在烏云蓋雪看來,紀沉關外出打獵從不空手而歸,便如往常般躍下木桌,往他床上去補回籠覺。 但他從未想過,也許有天紀沉關也會回不來。 桃花妖倚妝驚慌失措地跑到院子里時,歲年正在磨爪子。 那是個秋雨綿綿的傍晚,歲年聽罷倚妝前言不搭后語的講述,只是捕捉到幾個詞眼——困境、危難、重傷。 紀沉關去此次骨瘴的發源地啟動鎮器,遭魔族的埋伏,如今正在回來的路上。 蘇宗主傳信說情況不大好,紀宗主被通體幽綠的魔族重傷,昏迷不醒,靈力快速流散,不日便會死。 “我知道這種魔?!睔q年靜了片刻,在倚妝面前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冷靜。 他早年走南闖北,什么沒有聽過,對倚妝道:“不要慌,他們如今走出骨瘴的地域了嗎?” “沒有,還在南界中!”倚妝拿信的手都在抖,歲年按住他的肩膀正色道:“那里我過不去,你是草木靈體,不會輕易受骨瘴侵染,我給你個東西,你盡快往那傻子那送?!?/br> 魔族所致的傷靠大妖的內丹能救治,而在百年前妖族受骨瘴重創后,當世大妖不過屈指可數。 好巧不巧,歲年在剖出半枚妖丹時由衷地慶幸,自己便是大妖之一。 但這半枚內丹并沒有用上。 倚妝在送丹途中被魔族攔路,內丹遺失,他懊悔不已,便決定將功補過,用自己的桃花木丹去救紀沉關。 木靈天生靈力清凈,再加之蘇彌的全力醫治,紀沉關元氣大傷,但好歹保下了性命。 當然,這些都是他們回來后給歲年講的,倚妝更是在護靈的屏障中哭得淚流滿面。 歲年尋思他傷心過頭了,一邊rou疼自己辛辛苦苦修煉好的半枚內丹,一邊往嘴里塞了塊魚干。 倚妝的靈體本就不大好,有此一遭以往的努力算是白費,但每日還能讀個書聽個八卦。 而飛禽走獸與草木靈不同,內丹與神魂相連,擅動便有散魂的風險。 當時的情況,莫說歲年親自去送丹,他連走路都做不到。 當他昏昏沉沉自黑暗中蘇醒,睜眼便見到紀沉關的臉。 紀沉關比出門前狼狽好多,照霜劍也丟在一旁,這恐怕是次艱難的打獵,他被揍得好慘,萬幸沒被反殺。 浮動的黃昏中,紀宗主連胡茬子也沒修剪,在窗外的夕陽照襯下分外顯眼,也刺得歲年手心泛起細癢。 只是更加令他在意的是,紀沉關的表情簡直前所未見,他看不懂。 烏云蓋雪想要開口,這才驚覺自己聲音沙啞得可怕,氣息短促地問紀沉關:“你還難受嗎?” 紀沉關搖搖頭。 “你身上是桃花味兒?!睔q年一聞便猜出在他昏睡期間,送丹出了差錯,便悶氣地想要翻身,腦袋頂上的耳朵惱到發紅。 他覺得自己真是好尷尬,幫忙也沒幫上,還折騰成這幅模樣,實在得不償失。 可紀宗主沒讓他背過身去,而是用力攥著他的手,掌心濕冷,關節卻發力,歲年惱道:“氣死我了!放開本大爺!” 紀沉關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吻住他。 烏云蓋雪瞪大眼,下意識想要推卻推不開。 這個親吻好兇,像是他們野獸間的撕咬,歲年手上沒勁,嘴上便不甘示弱,發狠地要咬回去,但紀沉關不給他機會。 歲年慢慢松懈了力氣,只是呆呆地張口,跟隨紀沉關的節奏與呼吸。他覺得紀沉關也在生氣,可是不明白為何。 ……原來紀沉關生氣喜歡咬人,這和貓咪一樣啊。歲年舌尖主動勾卷,像是在安撫驚慌失措的同類。 難舍難分,直到氣息完全紊亂,兩瓣唇也麻木,紀沉關臉色慘白,唯有嘴唇與眼眶是紅的。 他始終沒有松開歲年的手,又將那手貼在臉頰邊,熾熱的氣息吹燙了歲年的指節。 歲年的心中涌現出了一種悸動。 這悸動太復雜,隱隱的有差點失去的后怕,還有更多他讀不明的意味。 像是在冬天的火爐邊酣睡,又像是在秋天的葉子堆里打滾,比吃到魚要欣喜,比曬太陽要柔軟。 他突然想起那個“春風鎮”。 那里四季和暖,傳說是貓咪們的溫柔鄉,他在紀沉關身邊待了幾十年,已經快把這個目的地忘到腦后。 偏偏就在此時,他想起了那里。 “喂喂?!睔q年突然道:“我以前,一直在找一個叫春風鎮的地方,我以后一定會去,你要和我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