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阿霖大氣不敢出,太子機錦嘆道:“當年你娘親亦是如此烈性的女子,孤生而失母,九天又因是否冊封新天后鬧得沸沸揚揚,你母親為孤出謀劃策,告訴孤心狠方能成事,她也是孤的老師啊?!?/br> “母親失蹤前都在掛念太子殿下您?!卑⒘芈犓跉獠幌袷且l作,趕緊順坡往下走,“阿霖無用,玄微君不?;嘏y殿,那貓妖看似咋咋呼呼,大事上卻不易被激,要想為殿下所用,恐難成事?!?/br> 太子機錦頷首,自顧自沾墨道:“不過這回也不算白費功夫,那貓咪居然壓住了骨瘴,也是個硬骨頭,你去把派去暗中招攬他的人都撤……啊不必了,孤險些忘了,方才孤見的幾位里便有這幾個。剩下的孤自有安排,你也不必回去了?!?/br> “……是?!?/br> “玄微君那邊,他為貓妖破關而出的消息再往外頭散一散,尊上辛苦cao勞這么多年,也該去和他的舊情去敘敘了?!?/br> “奴這就去辦?!?/br> 太子手腕微動,一氣呵成寫成一幅,卻搖頭道:“唉!太爭強好勝,孤也顧不得往日情分?!?/br> “……阿霖明白?!币徽Z雙關,阿霖吸入的涼氣像是在挖他的喉嚨,再度伏身道:“殿下助阿霖尋母,此大恩大德阿霖永世不忘,必定至死效忠?!?/br> 機錦的聲音不辨喜怒,對他道:“你下去吧?!?/br> 仙童剛出書房門便腿軟得要往地上坐,他裹緊外袍,咬牙暗恨這太子還是這樣反復無常。今日他分明是氣急,偏偏要擺出副無所謂的態度,不知在自己前頭有多少倒霉鬼成了他宣泄怒火的玩意兒。 阿霖心中暗自幸虧母親于太子有恩,自己能在他手下暫保性命。念及此不經心下酸楚,不知是因為身體虛弱便格外脆弱,還是他已太久沒想起在骨瘴災禍里失蹤的母親,想起這個驅使自己留在太子身邊的初衷。 書房內,太子機錦端詳了片刻筆下的作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火焰自指間冒出,舔上白宣黑墨,將那淋漓的墨字燒盡。 那字力透紙背,暈開污漬,卻是肆意妄為發力的寫法。 紙心中唯有一字,狂態畢露,寫得正是—— 亂。 * 七棠被送回了蘭閣,彼時寒傷剛好的鳳君正去在看望爺爺,見玉融將七棠背回來,趕緊問了究竟。玉融不想多言,白虎越是這樣鳳君猜的就越夸張,吵擾著要去披銀殿要個說法。 珠鳴真想一掌把沖動的弟弟劈暈,正巧醫官來報,昏迷了許久的龍君終于醒來了,在場眾人悲喜交加,立即皆沖進到里屋去了。 蘭閣這邊因龍君的蘇醒忙碌萬分,披銀殿這廂則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 時已入夜,倚妝悄悄來到玄微的寢殿門前,見一雙月靈在門外袖手而立,捏了捏袖邊。他始終恐懼這種通身死白、旦夕生死的靈體,但今日仙尊破關而出的消息掛在他心頭,令他惴惴不安。 玄微仙尊的閉關分明僅剩了幾日,這次是修為大進的關鍵,現如今功虧一簣。倚妝捏了捏袖邊,對月靈道:“仙尊還在里面嗎,年年怎樣?” “不可答探求之問?!卑淄脑蚂`恭敬道:“若有通傳,告知與我等即可?!?/br> 倚妝推開他們要往里闖,道:“我就是去探望年年,我與他是故交,你們放我進去,我自會和仙尊交代?!?/br> “不可不問放入?!痹蚂`答復道。 倚妝見他們這樣不通世故,怒目而視,對方不為所動,最終倚妝跺跺腳,不得不扭頭離開了。 月靈慘白的眼互相對望,左邊的道:“為何不讓我們代傳,他似乎挺急?!庇沂诌叺乃伎及肷蔚溃骸安欢?,興許是餓了?!薄芭??!?/br> 二人重新站正,等待黎明時分的散靈,遺憾于不能和烏云蓋說告別時的再見。 夜風浸著涼氣,吹不入室內,玄微的寢居清凈無比,素如寒洞,添置的不過寢臺屏風、書幾蒲團,墻壁內嵌的明珠閃爍微光,如九天銀河點綴。 歲年躺在床榻靠外側,手腳蜷收,被子蓋得很厚。 他睡得不安穩,不時打顫,低低地咳嗽。 那咳聲也非常得輕,像是幼獸的嗚咽。 他何嘗不是只年輕的小獸呢,玄微點了燭燈擺放在床頭,憑借燭光,厚被下少年身形愈顯單薄,不過才隆起一座小小的山包。 明明上次捧在手里,還是毛絨絨的一大團,浸了水打濕了毛,居然這么纖瘦,玄微回想著,他這樣的身體是怎樣當人界骨瘴的鎮獸,鎮壓了骨瘴那么多年? 跳動著的橘紅火焰成為殿內唯一的暖色,這是鳳凰火點的長明燭,想必能發揮些取暖的作用。 玄微抬手搭在歲年的額頭,神力涌入其經脈,沖開骨瘴與天珠玄冰所致的靈力固結。 玄微的神力本就屬寒,歲年被他一沖,經脈劇痛,忍不住掙扎起來,瑟瑟地在抖。他掙開了蓋在身上的錦被,露出一角瘦削的肩膀來,玄微沒有停止的意思,以靈力強行按定住他。 不久歲年額頭浮出冷汗,慢慢失去了反抗的力氣。玄微收掌時,手側掠過他的臉頰,碰到一點冰涼的濕潤,卻不是汗水。 他哭了。 玄微平靜地想,連骨瘴的侵染都能承受,卻連這樣的沖脈也接受不了,不知該稱是堅強還是柔弱。 仙尊默了片刻,決定把那礙眼的半塌的被子給他蓋全,遮蔽住肩膀那一片雪白的里衣下,隱約透出的烏紫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