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貓貓搖頭,爪子再抬了抬。 流云掩住了圓月,玄微的身體一半站在月光下,一半沉入影中。 仙尊半垂下眼,對地上的大妖道:“你所求為何?” 長久仰脖子實在難受,歲年歪了歪頭。 “喵?” “除了神器‘子夜鑒’?!?/br> “……喵?” 烏云蓋雪不大高興,玄微的語氣讓他不舒服,但又想不起來曾在哪里聽過。 玄微平靜道:“子夜鑒之外,其他的東西,本君若給不了,天君也定會給你?!?/br> 歲年突然一動不動。 他突然記起這語氣的出處。 談一筆買賣的語調,也不過如此。 玄微仙尊神色并不嚴厲,亦沒有溫度,月光再度披落,凝結在他毫無笑意的眸中。 “你在人界,大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卻押上所有的功德飛升九天,并不是只來當一個侍奉花木的侍從罷?!?/br> 玄微淡聲道:“好好想一想,你暫未被骨瘴侵染神志,九天便是你祈愿的終點。這里三千神明,傾聽你的愿望?!?/br> 歲年黑琉璃般的雙眸映出玄微挺拔的身形,他繁復的衣袍上有珠玉環佩,世間月象。 從這個角度望去,他格外高大,也格外遙遠。 “喵?!睔q年亦用力挺起身體,后爪蹲坐,前爪立得筆直。 玄微眸色一暗,抬手將那籃子以神力浮于半空。 猶豫片刻,他終是挽住袖子,伸手拍了拍歲年的頭頂。 那力氣輕的像是落了片羽毛,很快便被夜風吹走了。 “吾希望你說的不是子夜鑒?!毙⑹栈厥?,“言盡于此?!?/br> “喵喵——” 玄微不再回答與聆聽,拂袖讓木籃在神力作用下,向北閣飄去。 一扇又一扇門扉自內外開,不消片刻,神力已端端正正將歲年放在了他居所的桌心。 歲年僵立半晌才轉動眼珠,白玉般的墻壁,光潔的地面,掛了鮫綃的窗臺,寬大的床榻與一展素凈的屏風擺在里側。 這是九天神宮的寢居,清雅靈力環繞,月華神息庇護,無處不是內斂的奢美,空氣里浮動著木樨香,遠比他住過的任何房子都要大。 但不知為何,歲年忽然有點兒不想離開這個籃子。 烏云蓋雪并不知道何為“子夜鑒”。 他只是先叫了一聲“紀沉關”,又叫了一聲“玄微”。 不以名姓來認人,不以容貌來認人,即便變了樣子,洗掉了過往記憶,那其實也可以無所謂,人世沒有不付出代價的交換。 至于記不記得,歲年敢不在乎。 抹掉了過去,還會有將來。 貓的直覺很強,反正他一直堅信,他“照顧”的紀宗主,定會以另一個身份回來。 就像是云蓋宗的那些長老弟子,變成風,變成雨,變成泥土中的新芽初翠,變成九天上的神明。 那個每天出門打獵,不擅交際,呆頭呆腦的紀沉關,如今變成了神仙。 不是廟宇中的金身泥骨,也非令人稱道的一句江湖傳說。 玄微的存在印證了歲年的直覺,他從未死去,這本該令他高興。 歲年伏下身臥在籃中,用爪子蓋住臉。 玄微問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只是一個重新開始。 是雪霽天晴,云鄉深處,烏云蓋雪伸出前爪,那個人便攤開手掌給他托住。 是紀笨蛋笑吟吟道:“啊,貓貓?!?/br> 第六章 云鄉是歲年旅行中的一站,這不是個好地方,常年陰雨連綿,見不到太陽。 梅雨季時無處不在生苔長霉,身上的毛總是濕乎乎的,極為不舒服。 但聽橘咪說云鄉之南有大湖,湖中盛產一種鯽魚,鱗片如錦鯉絢爛,rou質鮮美異常,吃過便無法忘懷。 那年,烏云蓋雪放縱口腹之欲,聽聞世間有如此美味,勢必要親自去嘗一嘗。 它走南闖北,結識了不少同類。俗話說千貓千面,在眾多貓咪中,有一支不分品種、不分年紀,均向往自然,嚴厲拒絕被任何兩條腿的動物聘回。 可謂:貓可殺不可辱。 絕不做任由人類搓扁揉圓的玩物! 這一支“不受聘聯盟”在各地皆有分舵,附近貓咪誰要是向人妥協叛變,分舵中的成員便會聚到那戶人家屋檐上,成排站開,怒目而視。 夜里還會此起彼伏地喵喵叫,撲下院子里搶掛曬的臘rou香腸,經常要鬧的雞飛狗跳,叫院主人好不苦惱。 烏云蓋雪圍觀過幾回,覺得他們很酷。 那時的它還是一只經常被自己的尾巴嚇一跳的小貓,總體而言,就是并沒有那么穩重。 于是它也加入了本地一支“拒不受聘”的隊伍。 小隊貓丁稀少,統共就四只,加上烏云蓋雪還不夠湊個巴掌數。 很快,烏云蓋雪便因其矯健的身手和敏銳的聽力,成為了它們的老大。 四只貓咪在黑白老大的帶領下叱咤橫行,于各鎮留下“惡名”。 可惜這隊伍只維系了兩年,便宣布解散。 隊員中,玉面貍成家后宣布離隊,它要留在夢澤,每天忙于教小奶崽們捕獵覓食。 滾地錦在被馬車撞飛后,后腿便不靈光了,它要留在杜鵑州,它說它喜歡杜鵑花,以后就要在這里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