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坐的地方也爛,離門口沒幾步的路,門扉不合,能喝上不少的西北風。 九天借新飛升仙友的由頭大擺宴飲,來的仙君們不多不少,也心知肚明這回大辦迎仙宴的緣故。近年人界“骨瘴”劇增,又隱隱有卷土重來的勢頭,正巧可借這宴會,將各路仙君們招來聚聚,以備來日聯絡。 琳瑯珠簾,管弦響奏,天色卻已深了。 九天的夜與燈火為伍,比過了天河的爛漫星辰。 歲年被吵得厲害,神仙們你來我往的寒暄,天族太子機錦坐在上首,代天君主持。 機錦舉手投足間盡顯風雅,遠遠望去是張漂亮的影畫。 幾百年前,天君親自鎮壓“骨瘴”后神力有損,需長年修養,而當年天后早逝,天君對這位摯愛所出的孩子頗為信任,為他力排眾議,捧上了太子尊位。 太子機錦清潤的嗓音自遠方傳來,文鄒鄒的措辭教人聽得犯困。 而當他說到“玄微”二字時,歲年耳朵一動,記得這是個沒禮貌的壞家伙。 那似乎是個很厲害的仙,他本人不在,眾仙還綿綿不絕在吹捧他。 吹捧玄微的話聽得歲年耳朵痛,他正在桌上滾果子玩,門口一陣大風刮來,害他打了個哆嗦,也吹跑了紅果。 紫云殿外忽有風呼雪嘯之聲,間或清越的靈鳥啼鳴、泠泠樂音。 月華破云,銀光大亮。 機錦含笑離開座席,率先合袖拱手道:“正說玄微仙尊,可巧就來了?!?/br> 眾仙亦立身拱手,歲年被身旁的仙侍拉了拉袖子,示意他跟上。 在歲年看來鬧了好大動靜的玄微姍姍顯了真身,在座除太子機錦外,均不抬眸注目,飄過他們眼前的不過一陣高大的銀風。 玄微徑直走向與太子平齊的設坐上,白衣月紋的長袖拂開風雪清冽,皎皎玉盤高掛在天,披落流水霜華。 他的側臉在歲年眼中不過一恍即過,卻仿佛沿著這無邊的月色溯回向上,找到河流的盡頭。 那里梅花栽滿庭院,一載一季,永不凋零。 “……仙友,你怎么了?”落座后旁側的仙家低聲問他。 歲年搖頭,捂住眼睛道:“困的?!?/br> 方才那用來滾著玩的果子早不知去向,歲年也忘了去撿。 * 今夜月色極佳,迎仙宴結束時,滿月高懸,遍地灑銀,高聳的殿臺將月光切割成明明暗暗的窄道,魚片似的琉璃瓦波光粼粼,恍若浮空川河。 月夜下,閃過一道矯健的身影。 黑皮白腹的貓獸在檐脊的影間跳躍,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歷劫洗骨,造化仙胎—— 紀沉關,紀混蛋—— 他果真成了神仙!玄微便是他那混蛋鏟屎官! 歲年在屋宇間騰躍,心里像是大鍋里熬熱了的糖漿,咕咕沸騰。 他一個急拐彎,爪下瓦片微動,貓瞳收成一線,下方正是那玄微的云輦。 重心下壓,歲年伏低身體,喵喵開罵。 “混賬東西,敢把我忘了!”“我還給你行了禮!”“五萬條魚不夠賠!” 決定飛升九天前,有人勸他道:“神仙歷劫回歸,皆要過洗塵池啊,前塵俱散,早記不得你,又何苦死死攥著過去不放,早早放棄了吧?!?/br> 這話聽得惱人,歲年氣到想要給對方來個桌面清理。 可在憤怒之余,心頭猶如被長針頻刺。 ……笨蛋修士真的什么都忘了。 歲年知道這是天規,也非是紀沉關故意,可就算他不是故意,也不可原諒! 這笨蛋若有機會想起來,自己定要把他撓開花。 至于現在—— 給你個機會! 歲年在云蓋宗里無法無天,出了宗門游蕩人間,才不會活得不好。他是被無垠大地散養大的貓,洞悉哪些生靈會給他上供,哪些生靈會帶來傷害。 這是來自種族的警覺,野外生存過的貓妖太懂得趨利避害。 這高入云霄深處的九天,規矩如此森嚴,禮數如此之多,紀沉關仍是這般內慫外冷的性子,旁人尊他、怕他、敬他,卻唯獨不會親近他。 自己與他“素不相識”,又剛從人界飛升,按紀沉關那個臉皮比紙薄的笨蛋的習慣,極有可能能躲就躲,即使打了個照面,想的都是怎樣飛快跑走遁回府上。 那么就用原身! 紀沉關不可能拒絕一只貓咪。 笨蛋,貓爺要為你忍辱負重半刻鐘! 歲年碧綠的雙目盯緊那白衣的仙君,一個助跑,飛躍而下—— ——咚! “什么東西?!” 玄微的弟子玉融正準備駕起云輦,猛地一驚,當機立斷化出寶劍,劍刃雪白,卻沒有對手出現,眼角余光中只見一堆黑乎乎的毛球砸上靈障,被反彈到滾地。 下一刻,玄微仙尊收起靈障,瞥了弟子一眼。 玉融登時單膝跪地,道:“師尊恕罪!弟子反應不及,請師尊責罰!” 玄微淡聲道:“你的反應,與未有反應無異了?!?/br> 話罷拂袖,露出衣擺下的一團。 “哪里來的靈寵?”玉融眼皮一跳,心道這靈寵滾的也忒快了,還是烏漆嘛黑的外皮,輕易讓人找不見。 居然鉆到仙尊的袍子底下去,竟還膽大包天,用爪子死死勾住師尊袍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