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壁ぞ斐鍪持冈诖介g一碰，“我知道仙尊想求本君什么?！?/br>
    他故意壓低嗓音：“仙尊你自己的因果冊上，有關那貓妖歲年的記載只不過寥寥幾字，但你又看見了本君還有一本灰冊，詳細記載了被天道除名的歲年身世的灰冊?！?/br>
    白梅凜冽，冷到了極致，竟也氤出幾分濃郁迷眩的香氣。

    冥君單手撐在膝頭，烏色的長袍覆于雪上，柔柔地鋪開。

    他的這個動作，像是在觀賞流連花叢的蟲鳥，有點漫不經心的溫情，道：“灰冊上寫的內容，本君可以告訴仙尊，但是本君不做賠本買賣?！?/br>
    “你們九天弄丟了本君的本命法器，害得本君法力殘半，本相殘缺，天君雖是賠了別的補償，但多少新東西也不是原樣的東西了，況且還遠遠不夠呢，我可真是難過?！?/br>
    他歪了頭作出困擾的樣子，玄微的眼珠便追著他移動。

    “這樣吧，我們來做個交易?！壁ぞ孤实溃骸氨揪褮q年的過去告訴你，但仙尊你要將你的一半內丹給本君，如何？”

    內丹是天生仙胎的本命之核，索要內丹無異于要他們的命，取出后即便留有殘生，也已毀了他們萬萬年的修為和自如使用的權柄。

    不要說商量，這簡直是討打的買賣。

    烏須背在身后的手指間捏了個遁走的法訣，道：“但灰冊上的記載也不多，也就是說，他并不長的一輩子，或許一夜就能講完?！?/br>
    頓了頓后，再兀自笑開：“若仙尊認為一夜平生換半枚內丹委實不劃算，那就當本君在說笑了?！?/br>
    話罷冥府主君從雪里站了起來，拍去身上的雪珠與白梅花，慢悠悠道：“不急，沒準明兒本君心情好，就白給你講了?！?/br>
    轉身邁出幾步，他邊走邊半仰起頭，中天圓月盈滿，被枝梢挑破，流瀉了一地銀湯。

    “今夜月色甚是皎潔，玄微仙尊，多謝你的晚夜?！?/br>
    “等等?！?/br>
    冥君站住腳步。

    黃泉的陰風吹過白梅林，香雪滿身，難盡拂去。

    “仙尊，你上當了?！壁ぞ厥仔Φ溃骸暗揪龝莻€很好的說書人?！?/br>
    第三章

    歲年在一個深冬的夜里脫去妖胎，飛升九天。

    彼時人界風饕雪虐，云壓山巒，他在宗門外的荒原上挨過雷劫，乘上用來接引的五色云彩，向更高的仙府圣地升去。

    綿軟軟的云彩無休無止地向上，穿過重重的天河，不知何處才是盡頭。

    衣袍間落滿碎星般的光點，歲年用鼻子和臉頰蹭掉些許，光屑沾到了眼瞼上，模糊了視野。

    他聞到身上雷電所致的焦糊味，嫌棄地呸了兩聲。

    動靜挺大，卻蓋不過耳邊一聲重過一聲的心跳。

    好在還有時間收拾，貓咪慣來要把自己捯飭得干凈精神。

    歲年捏了個模仿舔毛體驗的祛塵訣，換上與毛發同色的黑底白紋的袍子，理順了亂蓬蓬的頭發。

    云彩在他打理時悄然抵達。

    歲年抬眸望去，便見銀葉林篁，玉瓦瓊臺，畫中仙境。

    九天南門氣勢恢宏，門下卻僅是孤零零站了一位彩衣長裙的仙侍。

    那仙侍遠遠瞧來便知十分年少，飄逸的仙衣，玲瓏的發髻，手執朱漆金面的燈籠，青嫩的面容與宗門中每年新招的弟子無二，像是顆春日泥土中萌出的新芽。

    但她的神色內有一縷顯而易見的惶惑，僵硬的手臂出賣了她的緊張與窘迫。

    小仙侍急切地向遠方云海的深處看，幾乎要踮起腳來，卻根本沒有望對方向。

    直到歲年準備跳下云彩，她都沒有察覺。歲年原本想逗逗她，比如繞她身后大聲打招呼，嚇她一跳。

    這要是放在以往烏云蓋雪玩心起了，非要踐行不可，然而如今歲年眼厲更甚當年，待他看清了她的不安，便也就把逗弄的心思作罷了。

    遂將云彩拐到對方的正面，好讓她有個準備。

    五色云終于出現，仙侍眼前一亮，忍不住向前邁了兩步，頓覺自己的不端莊，于是站定住，恭恭敬敬地朝前方行禮，道：“恭迎仙者雷劫飛升，榮登九天?！?/br>
    語速飛快，或是因為候得太久，喉嚨干澀，話末尾音都有些打飄發顫。

    她漲紅了臉，手指捏緊了提燈的朱柄，局促地站在原地。

    原來九天也非一板一眼，歲年穩穩跳出輕軟的彩云，歪歪頭沖她笑道：“午好啊，我叫歲年，你叫什么名字？”

    “……七棠?！焙笳咩读似?，面露幾分忐忑，輕聲道：“仙君，招待不周，望您海涵?！?/br>
    天邊金霞逐日，黃昏爛漫，迎接仙丹、仙池飛升仙者的jiejie們早早離去，將七棠留在這里等這最末飛升的大妖。

    聽聞以雷劫飛升，耗時極長，也極易失敗，七棠等到云霞泛粉，神鳥歸去，仍沒有人來告訴她該待到幾時。

    可她心中卻在暗自希望，這百年不遇的靠雷劫飛升的仙者，可以順利到來。

    仿佛僅僅是因為這一次接引的緣分，她便與那妖靈有所關聯。

    這是七棠頭一回接這樣的事，能在仙君面前單獨露個臉的好活，以往哪里輪得到她們蘭閣的仙侍。

    只因這回是臨時要找個補空的人，才安排了輪休的她。

    被仙君發問名姓未必就有好，何況她半點沒端住仙子的從容有度，要是惹惱對方，哪怕是向高她一階的主管仙者告狀，她也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