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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晏初站在兩步遠的地方看著他表演,還配合他的表演,他說:“過來我看看手?!?/br> “哦?!奔厩竭~步出去,一腳踏過那個咬了他手的石頭,伸手向前去搭住方晏初的手。 變故是一瞬間發生的,季千山右手剛剛伸出去,觸及到方晏初的那一瞬間,眼前突然一花,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面前已經不再是方晏初了。 他觸到了冰涼的鏡面。 幾千面,不,可能是更多面鏡子矗立在他面前,塞滿了他身旁的巨大空間。他腳下也是鏡子,頭頂上也是,身邊的鏡子不斷交錯。 他的身影在鏡面中倒映出來,經過數百數千次的反射,在這個空間中顯現出無數個自己。 季千山甚至難以從這么多自己中辨別出到底哪個才是自己的本體,哪些才是鏡子里照射出來的虛像。 平常人見到這種變化早該慌了,但季千山卻面不改色,徑直地摸上自己身邊的那一面鏡子,順著自己右手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他的身影不斷在路的轉角處出現又消失,右腳抬起又落下。 這種所有人都跟自己同步的感覺會令人心生恐懼,仿佛自己被溺進了一個廣大的人海中,慢慢地迷失,直到再也找不到自己。 “別走了,前面是空的?!币坏缆曇繇懫?,季千山停住了腳步,回頭望去。 他身后是一面碩大的鏡子,這一面鏡子近乎頂到了天上,抬頭望去也望不到盡頭。在鏡子的正中間有一個小小的人像,季千山不用看就知道,那個人影長著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怎么了?為什么不看我?你也覺得千年前的自己很難看嗎?” 鏡子里的人渾身鮮血,黑暗化成的血水從發絲上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斜靠在鏡子上捂著胸口慘淡地笑著:“這是第幾次見面了?” “一千二百一十八次?!奔厩讲患偎妓鞯鼗卮鸬?。 “這次好像進度不錯?” “目前為止還沒什么錯誤?!奔厩酱鸬?,“如果可以一直順利下去就好了?!?/br> “上次他是為什么死了?天劫嗎?” “是,”季千山閉上眼睛,神色中盡是痛苦,仿佛被迫回憶什么不想看到的場景,“天地圣人合并世界,必然引動天劫,天劫之下尸骨無存?!?/br>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偷東西!偷東西!” “你爸爸是小偷,你也是!” “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深巷子里什么都有可能發生,臟污的水被隨意倒在巷子口,四周的高樓被分割成一個一個的小方塊,鴿子籠似的湊著無數只窮困潦倒的鴿子。鴿子的窗口里高挑出一節一節的竹竿,竹竿上掛著五顏六色的花內褲和哪家孩子的尿布。 方晏初已經幾萬年沒聽到這種話了,這一段記憶居然沒有分在那八成里忘記,而是死死地留守在他的腦海里了,以至于現在被夢魘翻出來。 他腰里掛著一串鑰匙,兩個家門鑰匙一個房門鑰匙墜在他腰間發出稀里嘩啦的響聲。方晏初邁過巷子口的臟水往最里面走,對周圍的聲音充耳不聞。 他已經忘記了自己要去的那個家到底在哪個房間里,只有腳像是有自己的記憶一樣,輕車熟路地繞過凸起的雜物堆和凹凸不平的水溝,把他往更深處帶去。 方晏初鉆進一個昏暗的樓道口,在時靈時不靈的感應燈下慢慢爬上五樓,最后在五樓最角上的那個房間門口停下。 手里的鑰匙嘩啦一響,脆弱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打開的那一瞬間,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這藥味跟凌云殿的藥香相去甚遠,沉淀在空氣里有一種污濁的臭味。 方晏初屏住呼吸踏了進去,鑰匙被他隨手放在門邊上。屋里也是昏暗的,跟樓道里一樣昏暗,只點著一個昏黃的小燈。 那盞僅有的燈光在床頭柜上投射出一個小小的圓形,把床頭柜的一角框了進去。漆皮已經掉落的床頭柜年紀已經很大了,露出花白的底色,就像圓形另一邊照出的花白的頭發似的。 “又去哪兒了?”花白頭發悶在被子里,聲音也變得沉悶。 “母親”。 方晏初的腦海中蹦出了這么兩個字,這是一個相對陌生的詞語。幾萬年的時光早就讓這兩個字被蹉跎得什么都不剩了,他難以理解為什么趙婉婉的母親在學校會哭得那么歇斯底里,也更難以理解自己為什么還會下意識地回答。 “沒去哪兒?!彼喍痰卣f。 花白頭發好像也不怎么在意這個回答,她幾乎是瞬間就接上了剩下的話:“有錢嗎?” “沒地方掙錢?!狈疥坛醮鸬?,“我還未成年,沒有人要我?!?/br> “你怎么不學學你爸爸?他每次出去都能拿回錢來?!被ò最^發頭也沒回,只是隨著被子的滑落調整了一下身體,搓了搓手臂繼續睡了過去。 方晏初沉默著站了一會兒,從床頭柜上拾起一支杯子,從地下撈起牡丹花的暖水壺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頭。他語氣不變地說:“他是小偷,他被逮起來了?!?/br> 花白頭發先是不說話,然后像是魚破水一樣突然跳了起來,從床頭上抄起杯子就向著他砸了過來。 guntang的熱水在杯壁中勉強掙扎了一下,隨后撲簌簌地灑落出來,一半都落在方晏初的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