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以熱忱 第22節
在臨近晚自習溫俞收到了陌生號碼的另一條短信,是給她發的定位,讓她過去。 署名是陳南。 陳南發來的話不多,只是讓溫俞過來,他在等他。她找劉萍請假,說自己不舒服想去醫務室,劉萍也批了假。 位置距離教學樓不遠,她走到一棟舊樓跟前就聽見了里面的講話聲和男生痛苦的喊叫聲。 有個男生的講話聲聽起來無比熟悉,只是她停在原地許久,不敢上前。 溫俞尋著聲音的方向她走到了那棟扣旁,腳下的積雪因為腳步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不遠處的徐忱正背對著她,腳下踩著李星的頭,地上的積雪被零星血跡染紅暈開,讓人覺得刺目。 幾個男生圍在一起,看著那個在溫俞眼里多么乖巧的少年如何將人踩在腳下,瘋狂戲謔。 腳下的人正是陳南,他不服輸地和徐忱爭論:“就是我發給你媽的又能怎么樣?難道不是事實?你他媽就是個雙面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只有他們那群蠢貨才會信你是什么好東西!” “不止你媽知道,還有溫俞,我也告訴了溫俞,你不是喜歡她嗎?我讓她看到你最真實的一面,你不得感謝我?” 徐忱聽了這話,朝著陳南的臉上狠狠踩了一腳,聲音聽起來不似平日那般柔和:“行啊,那你告訴她,我在欺負你?!?/br> 說完這話,徐忱就后悔了。 溫俞就站在他的身后,輕聲喚了喚他的名字。 “徐忱?!?/br> 徐忱身體微微一怔,猛地回頭,看向溫俞那張臉,沒有驚恐,也沒有疑惑。平平靜靜地望著他,像是從來不會有情緒一樣。 他的腳緩緩放下來,怎么也不敢往前,他不知道溫俞怎么會來,更不敢讓溫俞看到他這幅樣子。 “你是在欺負人嗎?”溫俞自己往前走,見徐忱沉默著,又看了眼地上的陳南,“還不走等著被打嗎?” 陳南聽了這話艱難爬起來,計劃得逞后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他故意惹怒徐忱,引溫俞來到這里。 他所做的一切,都如計劃中那樣成功了。 “我看你……”溫俞強忍著眼淚,雙手無處可放,聲音開始發顫,“挺厲害的啊,煙也會抽,架也會打?!?/br> “你能聽我解釋嗎?”他問。 徐忱嘗試著去抓溫俞的手,被她躲開。溫俞往后退了一步,故意和他保持了距離,臉上依舊沒什么太大的情緒波動。 “我應該聽你怎么解釋?”溫俞的眼淚還是不爭氣流下來聲音越發的顫抖,愈加哽咽,“還是說怪我一開始想太多,以為你被人欺負?!?/br> “我不得已?!毙斐赖慕忉屵B他自己都覺得假,他哪來的那么多不得已,“對不起,我不該騙你?!?/br> 溫俞抬起手,做了推開他的姿勢,不停地往后倒退:“該道歉的人是我,是我認錯了,是我不應該以為你的名字是徐忱,就把你和他混為一談?!?/br> 徐忱動作一滯:“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你騙了我?!睖赜嵫劢尬⑽⒁活?,覺得自己簡直蠢極了,怎么就看不出來那么簡單的謊言,她怎么會信那樣的謊話。 她的肩膀和手臂都在顫抖。 溫俞紅了眼,聲音卻變得很淡:“這些都不該我計較,我問過你的,我問你有沒有騙我,會不會騙我,你怎么回答的?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是混蛋!” 聽了這話,徐忱才微微抬眼,溫俞也才看到他從眼角驟然滑下臉頰的淚水,他上前一步靠近,啞聲道:“連你也要這樣說?” 溫俞覺得心口被什么抓了下,態度卻很強硬:“我說的不對嗎?說什么喜歡我?是覺得耍我很好玩是嗎?” “是,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就是混蛋,我活該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從小就這樣了,我一直都是這樣?!毙斐垒p哼一聲,聲音越來越小,沉了又沉,“像我這種人,做什么都不配,在你眼里,我也只是替代品不是嗎?” 替代品。 溫俞沒話說。 他們之間,不就是因為那個人才開始的嗎?如果不是這樣,那還能有什么原因? 她沉默了很久,手腕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徐忱握住,她的胳膊不自覺地發抖。差距大到她的這個動作,他牽了會兒又自己松開,表情像是在笑:“所以呢?” 溫俞抬眸,那些不滿的情緒充斥著大腦,她的委屈和所有難過,在此刻全部傾瀉。 忽地起了風,冬夜里雪花被風卷起,四處飄落,在舊樓暗黃的燈光下朦朧蕭瑟,落在了兩人的烏發上。 風吹動著樹枝,寒風呼嘯,吹得人臉生疼,哭過后,皮膚像是要裂開般。 徐忱默了很久,終于才開口。 “jiejie這是,怕我了?” 溫俞覺得不可理喻,這么多事情堆在一起,他從來都不是被欺負的那一個。她不想再糾纏,往后倒退了兩步,轉身離開。 這是從遇見溫俞開始他最怕的時刻,可最終還是發生了。從小就是這樣的結局,他早該明白的。 看著溫俞離開的背影,他低垂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身邊的人也被這一幕驚到了。 趙崇明過來拍了拍徐忱的肩膀,他不知道徐忱這么在意那個女生,一開始他以為徐忱只是隨便玩玩,卻沒想到竟到了這地步。 “你行嗎?”趙崇明問他。 “我挺喜歡她的,對吧?” 徐忱的語氣帶了太多的不確定,如果他喜歡,怎么溫俞就是看不出來。 他要怎么做,才能讓溫俞喜歡他。 他學不會,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可他卻把她推得離自己更遠。 趙崇明看不下去:“要不就算了吧?!?/br> 徐忱還看著溫俞離開的那個方向,許久沒有說話。 趙崇明想擋在徐忱的面前,卻在看到他雙眼徹底怔住。 他的雙眼泛著血絲,有水珠閃著細碎的光,從他的雙頰滑落下來。 他還是沒撐住。 哭了。 趙崇明還在愣神,聽見他的聲音低沉又沙?。?/br> “我不想算了?!?/br> 他一點也不想。 就算是無休止地糾纏, 他也不想,就這么算了。 - 第一次見溫俞從來都不是在班里,不是溫俞回國后,而是四年前的夏天,那個在別人眼里可能不怎么重要的傍晚。 是十三歲那年的暑假。 他放學回家的路上遇上了高年級在欺負班長,就和人動了手,不小心劃破了臉頰。他又怕林舒教訓不敢回家,一個人在街上瞎逛,就在這時候遇到了溫俞。 她是穿著一條白色連衣裙出現的,那天下午驕陽已落,只有灑在天邊的淡淡余暉。 天光照在白色連衣裙上,泛著橘黃色的微光,像是在灰色的磚墻縫隙中生出的花,能夠將他的陰霾驅散,也足以照亮他的陰暗。 溫俞走過來,從口袋里拿出小熊創可貼,遞到他的手邊,彎起唇角笑得柔和:“小孩,你受傷了,這個ok繃給你?!?/br> 那時他很防備,靠著墻邊不肯接受,別過臉倔強的像個慪氣的小姑娘,臉也漲得通紅。 溫俞也不惱,撕開了創可貼,直接貼在了他的臉上。她仔細幫他貼上,動作很慢又靠的極近,眼里因為有光,棕色的瞳眸泛著溫柔的光澤。 那樣的眼神,許多不好的事瞬間變得明朗起來,好像沒什么比她的笑更讓人心情變好。 還懵懵懂懂的年紀,甚至都不算青春期的他,以為自己嘗到了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并且為此等了很多年。 在還不懂什么是愛的年紀,他也記了她很多年。 在溫俞離開后撿起她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校牌: 臨江一中,高一一班溫俞。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可溫俞卻忘記了他。 “那時候她告訴我被欺負是要還回去的,我問她如果是mama呢?她說啊,就算是mama做的不對,也可以反駁可以還手?!毙斐勒f,“你敢信嗎?這是她說的話?!?/br> 趙崇明聽他說了這么多,呆呆地搖了搖頭,他確實想不到這話是溫俞說的,他再混也不可能和親媽動手啊。 趙崇明這也才想起,那年開始的徐忱和人動起手來越發的狠厲,他們也開始混在一起,一直到徐忱初三突然發生了變故。 他們開始變成陌路。 徐忱也開始每天在人前演著好學生的角色。他以為只要變得優秀,讓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綻,他就有被在乎的資格。 裝的再好,也會有被拆穿的那一天,也終于在這天,這三年來的戲終于落了幕。 這么多年,他是靠著溫俞堅持下來的,可那年在街上遇見的白色連衣裙,在多年以后再次遇見,也和別人一樣甩開了他的手,任由他沉淪。 在看到他最惡劣的那一面,由著他掉進深淵,所有人都在拋棄他。 他才明白, 原來,他是沒有家的。 陳南為了報復他,偷偷把視頻發給了林舒,當天林舒就被氣倒了,在醫院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就是罵他。 林舒這些年神志不清,消停過一段時間不哭也不鬧,只是偶爾想起來才會哭鬧。 徐忱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她的驕傲,她絕不允許的兒子偏離了她為他規劃的一切軌跡。 而陳南不僅把打架的視頻發給了林舒,還有和溫俞那天不小心碰到的照片,那天陳南并沒有走遠,正好看到了他吻上了溫俞的額頭。 這張照片成了,這一切的□□。 林舒鬧著要去學校找溫俞被他攔下來,這樣的局面是他造成的,如果他能再小心一點,再做的謹慎一些,一定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林舒不愿意相信是徐忱喜歡的溫俞,她絕不信是自己最優秀的兒子動了那樣的心思。 所以一定是溫俞的錯。 聽到這趙崇明突然打斷徐忱:“不是,你不承認不就好了,有照片又怎么樣?借位也好,誣陷也罷,只要你否認你媽能不信你?” 徐忱語氣堅定:“我喜歡她,誰問我,我都會這么說?!?/br> 這世上許多事都可以撒謊,唯獨這件事不可以,他喜歡溫俞,是唯一不能隱瞞的事。 哪怕,所有人都覺得那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