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怔住，他明明俯視著唐云帆，可他卻覺得自己被俯視著，關鍵他不明白為什么，這是他這段時間反復思考的問題。

    強者有碾壓弱者的權利，以前的他從來不需要考慮弱者的想法，他只需要從中提取出讓自己愉悅的東西。

    但唐云帆，他從來就不一樣，如果他現在以他的痛苦并加以嘲笑開心，那他和他其實沒有兩樣。

    他不能明白唐云帆想法，因他不能像他一樣而感到痛苦。

    唐云帆看著臉色越發蒼白的沈曜，說：你性格卑劣，總是隨意玩弄和欺凌別人，你手上的傷就是傷害別人的回饋。你為什么會這樣，是自己惡事做多了良心難安嗎？

    沈曜勉強維持的表情一下子崩潰，表情都變得有些猙獰，我沒有錯。

    唐云帆的話總能擊中他的要害，如果他承認他說的是對的，那他將否定曾經自己都是錯誤。

    他忽然想到被綁架時，被綁匪當牲畜對待的絕望，那一刻他就變成了弱者，原來當弱者會這么痛苦，這讓他沒辦法再面對自己。

    為什么他痛苦這么久，唐云帆卻絲毫不受影響？沈曜內心升起不甘，他咬著牙，死死瞪著他。

    唐云帆褐色眼睛冷靜與他對視，你自己最清楚，人該為自己犯下的錯贖罪。

    沈曜嘴唇微動，他說不出話來，那些被他傷害過的猙獰面孔在腦海里一個個閃過，腦海里嗡嗡作響，都是求饒哭喊的聲音。

    他通紅的眼睛忽然掉下眼淚，無力坐在地上，好像一個小孩抱著膝蓋尋求安全感，為什么

    是為什么做錯？

    因為從來沒有人阻止他，葉春湄包庇，身邊的人巴結討好，那他的錯也會成為對，他只是在溫室里生活的公子哥。

    溫室被打破，他不過如此。

    *

    沒過幾天，唐云帆從唐政鳴那里聽到消息，沈家那邊好像在找人賠罪，是沈曜提出來的，具體情況不太清楚，透露消息不多只知道賠罪對象不只一人。

    葉春湄因為沈曜反常舉動很擔憂，才把這些事跟唐政鳴說，她怕唐云帆說了什么刺激到沈曜。

    沈家被攪得一團亂，比起葉春湄的慌亂，沈莊要鎮定許多，他知道沈曜這么做的目的，他忽然有些慶幸，自己兒子不是完全無可救藥。

    然而一個個賠償道歉后，他才知道混賬兒子欺凌過多少人，大多數人愿意和解，其中有個不接受賠償，憤怒對沈曜喊：我什么都不要，你就應該坐牢！

    沈曜已經麻木，這幾天一張張懼怕緊張的臉從他眼前穿過，他又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模樣，他只想終止這場折磨，讓自己的心好過些。

    在所有人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時，沈曜去公安局主動投案自首了。

    他自供曾多次欺凌他人，公安機關開展調查，得知大多被害人與他已經私下和解，經鑒定被害人未致重傷、殘疾，根據《xx未成年保護法》、《xx管理處罰法》的相關規定，決定不追究刑事責任，并處以行政拘留10日。

    唐云帆聽完，才知道沈曜前些天賠罪是為了投案自首做準備，不知道那些被欺負過的人，心里會不會好受些？

    *

    作者有話要說：

    現實的話初次違反治安管理，應該不執行行政拘留與罰款，但這篇文架空，所以我按設定走給予沈處罰。

    第86章 我不行

    唐政鳴特地問唐云帆：你是不是跟沈曜說了什么？

    畢竟唐云帆跟沈曜聊完沒多久就有后來這些事。

    其實唐云帆都沒想到沈曜會這么做, 他好像沒說什么話吧？唐云帆陷入沉思。

    唐政鳴嘆出一口氣，他們家那邊鬧翻天了，好好的人, 怎么突然跑警察局去。

    他不覺得是自己兒子導致的，要是隨便幾句話就能把那混世魔王勸去自首，那他可要重新審視唐云帆。

    總之, 唐云帆也不覺得是自己原因。

    但沈曜會去自首完全是受唐云帆影響。

    準確說是從唐云帆那句，人該為自己犯下的錯贖罪產生的念頭, 當時沈曜正好想得到解脫。

    沒有任何人逼他, 哪怕他去尋求原諒過程沒人能理解，但那已經不重要, 他需要重新接受自己，真實又殘酷自己。

    他曾經傷害別人有多重, 現在反饋到他身上的痛苦就有多少, 施暴者在品嘗痛苦時更是在面對自己最真實不堪一面。

    他被帶到探望室時，隔著一層透明擋板看到葉春湄，她眼睛都哭腫了，旁邊站著沈莊。

    沈莊眸光深深看著前面兒子，他有預感這會是沈曜一次蛻變。

    通過電話，葉春湄聽到沈曜聲音, 這是我是自己決定的，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我很好, 比在外面感覺都好。

    拘留所里的環境怎么可能很好，葉春湄咬著唇, 我真的不懂你。

    沈曜看見她哭, 唇角微微彎起, 有些古怪的笑，看不出喜悅，反而有種自嘲意味。

    葉春湄從來都不知道他為什么去做一件事，只會為他掃平所有阻礙，只要他喜歡，那她無條件包庇。

    而一直與他作對，最討厭的人竟然更解他，這是最可笑的。

    他終于能理清這些思緒，卻太遲了。

    *

    很快又開學了，班主任依舊是嚴芳，她把第一學期開學時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讓人不得不得不懷疑她對教過學生都這么說。

    唐云帆覺得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就到下學期，發生這些事有種不真實感。

    誰能想到沈曜現在還蹲在拘留所里？

    但開學也伴隨許多事情要處理，他重新投入學習，發覺班里同學也變得更加認真學習。畢竟高二就要分班，誰都想分去好點的班。

    沒過多久，有人重新回到學校。

    唐云帆剛下/體育課，他往樓梯上走時，看到樓梯口站著一個人。

    高挑身影側背著他，很眼熟。

    唐云帆當做沒看見，他徑直往班級方向走，卻聽到沈曜聲音，唐云帆。

    課間來往的人上上下下走動，偶爾朝他們投去目光。因為他們仍是學校單調生活里論壇上的名人。

    沈曜直直看著他，我有話跟你說。

    他跟之前有了很大區別，這種區別并不是外貌上，而是流露出來的氣質。

    他以前是一副跋扈模樣，哪怕愿意裝幾天笑臉，但笑永遠不到眼底，整個人無所忌憚的囂張得意。

    可現在他眼神靜了下來，宛如一潭死水，不知道是不是在拘留所洗心革面，總之不像他。

    唐云帆不想在樓梯口跟他說話，于是兩人轉移到天臺上，上次在天臺還是在打架。

    其實時間沒有間隔很遠，天臺刮著冷風，沈曜先開口：我找你來，是想跟你道歉。

    唐云帆沒想到他第一句話會是這個，微微皺起眉頭，跟我道歉？

    沈曜點頭，他手指捏緊成拳，我已經為我做錯的事情付出代價，但我還沒有跟你說過，對不起。

    他語氣有些僵硬，明顯不習慣這樣，但他的眼神認真看著唐云帆，期待回復一般，里面有光芒閃動。

    唐云帆眉頭皺得更深，他不知道沈曜的想法，也不知道他究竟情不情愿，反正聽著不舒服。

    一個曾經三番四次要折磨你的人突然有一天醒悟前來道歉，不是他不夠心胸寬廣，而是自然地忍不住猜想這道歉背后會不會又有別的心思。

    你想我像那些人一樣原諒你犯下的錯？

    沈曜沒料到他會這么說，表情一怔。

    你找錯人了，我不會原諒你。如果對別人傷害用道歉和錢就可以揭過，那是對你太過仁慈。

    沈曜面上的沉靜如瓷器一樣緩緩碎裂，他以為自己受到了足夠的懲罰，以他的自尊與驕傲還付出那么多代價......

    唐云帆的眼神就是粉碎他的利器，你不過是在感動自己，你做的事永遠無法挽回。

    沈曜腦子暈眩，緩了好幾秒才說出話，聲音嘶啞，唐云帆......為什么你只對我這么苛刻？

    唐云帆看著他蒼白臉色，沒有流露出同情，苛刻？這個世界對你還是太好了。

    霸凌一個人對受害者傷害有多深，只有受害者知道，如果不是沈曜家里的權勢和錢，那些人還會輕易的原諒嗎？

    唐云帆不打算跟他糾纏，他往門的方向走去，可還沒拉開天臺的門，就被后面追上來的沈曜抓住手腕。

    他提起心思，腦里閃過打架的訊號。

    轉頭卻看見沈曜紅著眼，眼睛已經濕潤，咬著牙強忍樣子。

    唐云帆：......

    沈曜見他停下腳步頓時松手，你想我怎么樣？

    想把你從天臺丟下去。

    唐云帆心里想著，被沈曜糾纏得有些煩，別再找我。

    沈曜定在原地，全身力氣好像被瞬間抽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看到唐云帆眼里的憎惡。

    唐云帆見他這幅樣子有些無語，沈曜這人真的光長個子不長腦子，整個人帶著一種大齡熊孩子的殘忍，只顧著自己且什么都想得到，好像所有人都要聽他的，真的很煩。

    他果斷扭頭走人，然后聽到身后傳來沈曜聲音，離唐時蘇遠點。

    唐云帆走到教室坐下都沒想明白沈曜為什么要說這個，上句不接下句，不過很久之前沈曜就提醒過他要注意唐時蘇，也只有這事上沈曜說的是真話。

    沒讓他想多久，他還得應付要背誦文言文，一下子拋在腦后。

    枯燥的學習之余，下課后他偶爾會跟班上幾個打過籃球的男生去打籃球，而唐時蘇只是站一旁看著，通常不加入。

    熟了些后，他們會調侃唐云帆：你弟黏你真緊，如果他是個漂亮meimei就更好了哈哈

    唐云帆一把將球丟過去。

    雖然唐時蘇現在會打籃球，但不知道是他身體素質過于好還是什么原因，他們很少一起打，當然唐時蘇愿意打的話沒有人能玩得過他，沒有懸念代表了無趣，這可能是他不想參與原因。

    上課預備鈴響后，幾個大男生哄笑著跑往教學樓，唐云帆轉身時看見唐時蘇舉起的手機。

    對準是他。

    唐時蘇不怎么依賴手機，唐云帆走過去，有些奇怪的問了句：拿手機出來干什么？

    唐時蘇回道：拍照。

    拍什么？

    唐云帆本來想把跑亂頭發捋一捋，他的發質比較硬，但想到摸過球的灰手頓時放棄了。

    唐時蘇宛如有心電感應一樣，哥，停一下。

    唐云帆停下腳步，唐時蘇自然伸出手給他弄了弄頭發，然后另一只手把手機屏幕給他看，誠實地說：拍你。

    屏幕里，少年躍起的樣子好像騰在半空，身材矯健有力，掌中托著球，不過因為速度快拍得模糊，明顯的抓拍。

    拍我干什么？唐云帆想不明白，這有什么好拍的？

    唐時蘇聲音低了些，隨便拍的。

    唐云帆覺得他的話不可信，那你把相冊給我看。

    唐時蘇眼神清澈透亮，乖乖遞出手機。

    唐云帆假意拿過他手機，但他怎么可能真去翻相冊，伸出兩根灰手指捏了一下他白皙臉頰，傻。

    唐時蘇白凈臉上頓時多出兩道灰色痕跡，但他沒有平常人被捉弄后的惱火，眸光閃動盯著唐云帆。

    唐云帆看了下四周，見沒什么人后點開手機的原相機，抬起手機對著他們的臉，看鏡頭。

    他按下拍攝鍵，少年尚還青澀面龐被定格住，不過雋秀少年并沒有把視線投向鏡頭，而是看著旁邊的英氣少年，眼神專注且動人。

    熱烈的陽光下，涼風似乎被驅逐，讓人隱隱覺得燥熱起來。

    唐云帆掃了一眼照片，把手機還給唐時蘇，加緊腳步往教學樓走，上課了，走快點。

    一時興起的惡作劇，可唐時蘇實在太乖，完全忘了追究為什么拍他。

    *

    校運會希望你們積極參與，到現在只有十幾個人報名，后天就要把名字報上去了。嚴芳說著，神情有些無奈。

    十二班學生的集體榮譽感不強，對校運會表現得興致缺缺，體育委員幾乎是把班上運動稍好些的人都找過一遍，可屢遭拒絕，最后不得不找充數的，只要是個人就行。

    唐云帆也被找過幾次，班干部里能參加的都被拉過去充數各種項目，像接力項目更難找人，因為接力賽會被很多人圍著看，再加上是班級之間比賽，拖后腿的話說不定還會被嘲笑。

    求求參加吧，就差你一人，跑個一百米救救場，你上場那么多人看肯定能優先獲得擇偶權！

    體育委員對著唐云帆可憐巴巴開口，卻不小心對上一側唐時蘇琥珀色眼睛，他突然覺得這目光有些冷。

    唐云帆眉毛微挑，把自己的手從體育委員手里扯回來，語氣十分殘酷：我不行。

    體育委員瞪著眼：是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

    唐云帆：......

    你絕對可以！說完，體育委員拍了下他的肩膀，一臉堅定走回座位。

    沒過兩天，嚴芳站在講臺上念出：下面是4X100米接力，姜際、吳鳴才，唐云帆......很高興你們為班級奉獻出自己的力量！

    唐云帆本來一只手撐著頭看著窗外，聽到自己名字后他目光突地轉向另一邊體育委員位置。

    體育委員朝他舉起堅定的拳頭，像在表示：你真的很行！

    唐云帆手指攥起，也亮了下捏緊的拳頭，不過這含義明顯不同。

    體育委員頓時心虛收回手裝沒看見。

    果然關系熟了后，開始不講流程了，這一招先斬后奏，直接斷了他的后路。

    *

    作者有話要說：

    第87章 悄悄喜歡

    我錯了我錯了, 我也是為班級著想，云帆、帆哥？別氣了。體委沖動決定直到運動會前天，還在跟唐云帆道歉。

    雖然唐云帆表面看上去冷冷的, 但接觸下來還是能感覺到他不像表面上那樣，所以他才敢偷偷替他報名。

    唐云帆冷笑，他這幾天放學都被拉到cao場練習接力, 當然不理睬這個始作俑者。

    體委厚著臉皮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請你吃飯怎么樣？我很少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