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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說好了要交換,烏環人定然不會傷害李長明,不過在別的地方撒撒氣, 那是絕對有可能的。 現在看李長明也沒什么被虐待過的樣子,徐世杰這才放心。 李長明本想說自己并不是被烏環人抓住了,寬慰他幾句,可又覺得自己和徐世杰都被塔吉給唬了一回的事說出來太讓人生氣, 便作罷。 回頭一望,這場交換已經結束,遠處那隊車馬便在緩緩駛離自己的視野。 他還是很想生氣,可是塔吉的確幫了自己一把, 現在還把自己送進了黑衣旅軍中,怎么說自己都不吃虧,想氣又氣不起來。 “殿下,先隨我回營吧?!毙焓澜艿?。 “嗯?!崩铋L明最后看塔吉的馬車一眼,上馬離開。 回到軍營中,兩人才坐下來好好說話。 李長明最后一次與徐世杰相見,便是派徐世杰前去運送武器的那一日。之后徐世杰被捕,兩人雙雙入獄,接受判決,最后一人降職回邊境領兵,一人流放到甘州,兩年多的時間,一直都未曾見面。 當年那一個案子,徐世杰一直都極為愧疚。事情起因便是他不慎被人查出運送的乃是武器,若不是他暴露了,李長明后面也不會被人抓住把柄害成那樣。而李長明還為了不牽連別人,自己扛了那罪責,從親王被廢成庶人。 如今看到李長明,徐世杰花這兩年時間才稍稍平復的愧疚之情又奔涌而出。當年判決之后,他連向李長明表達歉意的機會都沒有,此時自然心有萬語千言。 李長明從來都沒有怪過他,見他如此愧疚自責,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深知徐世杰對此事已有心結,便耐心聽著他訴說,還會出聲安慰幾句。 徐世杰傾訴許久,終于覺得壓在心中的那塊巨石輕了些,道:“殿下,我這般辦事不力,實在是無顏面對殿下?!?/br> 李長明搖頭道:“當年之事,怎能怪你。本來我們也只是差道文書,誰能想到竟被有心人如此編排。這事要怪也該怪在那群人頭上,我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難道你覺得我連這都拎不清,會把事情怪在你身上么?你再這樣自責,我可就惱了?!?/br> 徐世杰連忙道:“自然不是!殿下明理,我只是……過不去那道坎?!?/br> 李長明笑了笑,道:“那現在你跟我說完了,也該過去了?!?/br> 徐世杰聞言便換了那頹敗神情,自知再這般內疚自責,就太過矯情了。 “好了,我還有事想問你?!崩铋L明面色一肅,見這事總算能翻篇,便提起自己想了許久之事,轉了話題,“你可知……我皇兄怎么了?” 徐世杰想了想,問道:“殿下指的是……” “什么都好,只要是有關皇兄的?!崩铋L明稍一思忖,決定把此前所遇之事告知,“我這次離開甘州,并非是被烏環人劫持,而是太后下旨派人殺我,我不得不逃離?!?/br> 徐世杰大吃一驚,李長明又道:“若非皇兄出了什么事,太后最多派人刺殺我,不會直接下旨要我死的?!?/br> 徐世杰便道:“我身在邊關,也不常打聽京城之事,知道的不多。前兩日步六孤大人從玉京來巡察,我才聽說了近來陛下御體欠安,臥病不起,似乎已有許久不曾上朝?!?/br> “臥病不起?”李長明輕輕將這四個字念了一遍,眼底浮起一片憂色。 難怪,臥病不起,所以太后趁著這個機會,秘密下旨讓人來賜死自己……是皇兄臥病不起,并不是太后壓制住了皇兄,她只敢趁皇兄病倒偷摸著除掉自己,說明這兩年在朝堂上吳家人并沒有占到什么便宜。 李長明只是對朝堂局勢放了心,這遠遠不能抵消他對李煦身體的擔憂。 皇兄以前倒也不是什么體弱之人,不過從靖平武侯戰死之后,皇兄便像是給自己點了一把火,從前還知道保養知道休息,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不顧了。幾年折騰下來,的確弄得身體有些毛病,但也不至于會病到起不來的地步。 看樣子那把火燒到現在,是真的燃到了根本。 千里外的玉京,李長明心心念念的皇兄在又躺了一日后,終于緩緩轉醒。 大約是在李長明收到最后一封來自皇兄的書信時,他便病倒了。一開始宗室宮妃常會來探望,見情況不太好,后來也就聽了太醫之言,不敢過來打攪,唯有蘭貴妃時常侍奉在側。 白仙穗這小半個月一直在榻前侍疾,心憂陛下無心其他,饒是淡妝敷面,臉上也能叫人看出有些憔悴之色。此刻見李煦醒來,她雙目中才稍微有了些神采。 “陛下……”白仙穗輕聲道。 李煦闔目嘆氣:“朕又睡了多久?” 白仙穗垂眸道:“從昨天白日到現在,快有整整一日了?!?/br> 李煦又是深深嘆了口氣,白仙穗道:“比之先前,亦是短了許多,陛下病情已在好轉了……” 李煦輕輕笑了一下,不知是在寬慰旁人,還是在自嘲。 常有小病,不過是有些惱人罷了,無傷大雅,他根本不怎么在意。這次一病不起,躺在床上往往一昏迷過去就是幾天,他才發覺生病原來也可以是那么嚴重的事。 再努力想提起些力氣來,也毫無用處,只能被自己的身體控制著醒了睡,睡了醒。從小到大,他體會過很多次讓人絕望的無力感,譬如當年靖平武侯不明不白地死在邊關,他突然得知消息時……即便他是天子,也有很多東西,他根本無法左右,無法改變。而這一次,他的無力感,卻是來源于他已經連自己的身體都控制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