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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山頂上唯一的一個……勉強可以稱之為“東西”的,就只有中間的一片土地。 那是一片泥土地,土質黝黑,看起來非常肥沃,它突兀地在山頂正中央隆起來,突出水面,似乎周圍向外流出的水都是從這塊土地發源。 土地上面孤零零種著一朵花,花長得很普通,笛昕卻確定自己以前從沒在島上見過。 這里為什么只有花? 內門弟子呢?他的小妹呢? 一道威嚴且神圣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笛昕聽出這是圣啟的聲音,它從四周籠罩下來,笛昕卻依舊看不見人。 他遵循圣啟的命令向山頂中央的泥土地走去,一條細鱗小粉魚從邊邊的土殼中鉆了出來,正好撞到他腳尖上,彈了個身。 笛昕好像隱約之間聽見腳邊有聲細細的痛吟。 他停下來聽了聽,又覺得可能是周圍那些窸窸窣窣的囈語。 他從水泊中踏上陸地,腳下泥土松軟潮濕,好像屋后他剛犁過的那畝田,踩上去還能有水浸出來。 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笛昕好像漸漸能聽出那些囈語中包含的意思,那也是圣啟的聲音,夾雜著細細的哭聲,他們在說,讓他到這朵花前來。 于是笛昕聽話地走了過去。 花朵前面的土踩起來好像沒有那么軟,鼓鼓囊囊的,像是埋著什么東西。 他低下頭,在細細娑娑的哭聲中打量著腳下的泥土地。 在黝黑的泥粒中好像透出些什么白白的東西。 他垂著頭用手撥了撥,看見土中埋著兩根泡得白脹的手指,那是人類的手指。 哭聲好像陡然變得清晰起來,笛昕隱約聽見小妹在風中嗚咽著喚他:“哥……哥哥……” 笛昕沒法仔細聽,因為他的頭顱變得很沉,好像細細的脖子再也支撐不住腦袋的重量,終于垂了下去。 土地忽然非常有吸引力。 但他的意識卻變得異常清醒,好像一瞬間脫離了軀殼的桎梏,沖上了高空,又同時深潛進水底,散落在各地。 恍惚間,笛昕覺得自己擁有了感知一切的能力,便在此間看見了無數他難以理解的東西。 圣山土地下白骨累累,膿白的死rou自骨頭上剝離下來,從泥粒滾落淺水洼中,變成一尾尾細鱗的小魚。 鱗是淺淺的粉紅色,似是嬰兒幼嫩的肌膚,又似是白骨上的rou還有血沒有流盡,藏入肌理,又變成了魚。 他還看見濃霧中糾纏在一起的混亂意識,他們像是不同顏色的泥巴雜糅成一坨,又像是棄兒身上穿的百家衣。 他們由一個個不同的個體,縫合成一個整體。 小妹從這詭異臃腫的不可名狀意識中擠出半個身子,遙遙沖笛昕哭泣。 “來……來……”竊竊私語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整齊劃一、異口同聲道。 “加入我們……成為我們……” 小妹陷落進去,哭聲漸漸弱了些許。 “哥哥……哥哥……”她嗚嗚咽咽,聲音輕輕的,“來……來我這里……” 笛昕不知什么時候倒在了地上,半個身子已經沉在土里,仿佛要與這土地融為一體。 他的思維變得無限地廣闊,從未了解過的知識出現在腦海里,從未踏入的山川湖泊就在他身側。 這種輕盈的感覺十分奇異,好像有無數個自己,從而組成了自己。 突然,潮濕的泥土因他的陷落而剝落開來,笛昕的側臉緊緊貼在地面上,小妹泡得看不出原貌的臉龐伏在他胸前的泥間,空洞灰白的眼睛靜靜與他對視。 它們太貪心了,無盡海圣山還沒有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迎來兩位攀登者,于是前人的尸體還沒有被消化殆盡,便被笛昕看到了。 奇妙的感覺倏地被打破了,那種全知全能的感覺讓笛昭霎時明白了圣山背后的意義。 孤零零的小花在他面前無辜地晃動著葉子。 恐懼爭先恐后破殼而出,笛昕艱難地將頭顱從地上拔了起來,劇烈的痛楚撕扯著他的頭皮。 伏起時仿佛有某種半透明的晶瑩絲線被拉扯在頭顱和土地之間,好像拔絲蘋果的糖漿會粘在鍋底一般,笛昕的一部分永遠留在了這里。 潮水般的恐懼令他窒息。 “不能、呼……不能上圣山……”他渾噩地囈語。 “——不要?!?/br> 笛昕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落荒而逃。 “不要上圣山!” 他一腳踏空,從千級臺階上跌了下去。 - 人影從階上無知無覺地往下滾,像一口沉重的破布口袋。 顏方毓的神情斂了起來:“是笛昕?!?/br> 他前踏一步抖開折扇,信手一揮,滾落一半的笛昕高高拋了起來,羽毛般輕巧落在他們面前。 “小昕!”笛昭面色大變,趕忙將弟弟接進懷里,“怎么回事?!小昕你不是上了圣山嗎?” 笛昕是筑基期修為,只是半成仙體,從這樣高的地方摔下來雖并沒有死,骨頭卻也折了十來根。 他以一個常人根本不可能扭成的姿勢躺在jiejie懷里,肢體蜷曲,好似他在圣山上瞧見的那團不可名狀的意識縫合物。 “不能上圣山……騙……”笛昕意識模糊,有淚水從滿是血污的臉上滑下來,“是騙局……嗚……” 顏方毓從旁問:“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