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頁
“我后悔了,在見到那場大火時就后悔了,但是……”說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柏硯手背青筋暴起,懷淳攥住他的手,“他們必定是不怪你的?!?/br> “我寧愿死的是我?!卑爻幾齑筋澲?,“蕭九秦那么在乎爹娘,喜歡兩位兄長,但是我卻……” 柏硯每說一個字,懷淳就攥緊他一些,面前這人將所有的悔疚積壓在心中,看似淡了,實際上卻是發酵得愈加洶涌,只等著哪一日將他逼瘋。 第59章 詔獄 前程哪里比得上蕭九秦 在吃了懷淳府上兩個梨子后, 柏硯打了個嗝。 懷淳看過來,柏硯默默放下下意識要捂嘴的手,一臉淡定地開口, “說到這兒,聽說陛下近來格外寵愛云嬪?!彼D移話題的方式相當生硬,懷淳嘴角銜著一點笑,“然后呢?” “額,然后……”柏大人尷尬撓了撓耳垂, “陛下已經罷朝好幾日了,若是再這樣下午,難保朝中不會有所揣測?!?/br> “那與你有什么干系?”懷淳斂了笑, “你一門心思為什么,我還不懂么。如今你只是缺個機會,正好皇帝昏聵,這樣你才能覓得良機?!?/br> 懷淳看上去不大對勁兒, 柏硯才吃了他倆梨子,這會兒眼神直往另一棵果樹上瞟。 “不能再吃了,免得你晚上腹中不適, 真喜歡稍后我叫人給你送過去些, 墊上干草封住, 能多存兩日?!?/br> 懷淳種果蔬就是為打發時間的,并無多少口腹之欲。 “那我便卻之不恭了?!卑爻幾旖且宦N, 懷淳無奈,“你好歹也是平津侯府長大的,人家也并未短你吃穿,怎的如今對著幾個果子垂涎欲滴?” 柏硯摩挲著杯盞的手指一頓,像是回憶了什么舊事。 懷淳看得出來他又鉆了牛角尖, 索性拍拍他的手臂,勸慰道,“說吧,說出來能好受些?!?/br> 良久,柏硯才垂眸低聲道,“當年我在詔獄,起初有蕭叔托人照拂,沒受多少罪,只是后來……” 他眸子漸漸暗了,“蕭叔匆忙披甲,兩位兄長一死一傷,平津侯府兵荒馬亂,便……無人顧得上我?!?/br> 正逢初秋。 “滴答……” “……滴答……” 柏硯一身白衣早就沾了臟污,像塊破布一樣癱在墻角,側著的腦袋,發絲遮了半張臉。他手指異常腫大,又青又紫,瞧起來就駭人得很。 “哎,小子,還活著么?”一人拖著長長的鐵鏈,扯著粗糲的嗓子喊。 柏硯一動不動。 那人又走近幾步,二人隔著一條過道,兩邊牢房陰濕,鐵鏈在地上拖出一陣沉悶的嘩啦聲,直吵得柏硯微微蹙眉,他身子微動,艱難地坐直,眸中盡是死氣。 “吵什么?” 許久未與人說話,柏硯聲音喑啞,像是嘴里嚼著腐木,難聽又陰戾。 “怕你也死了,被他們拖出去,到時這處兒就又剩我一個人了……”那人絡腮胡子,身上的囚衣不算太臟,但雜亂的頭發與雞窩也沒多少區別。 柏硯不欲與人廢話,翻個了身又閉上眼。 “你怎的又睡了,這地方連只大耗子都沒有,許久不見活物了,你倒是與我說幾句話啊……” 他說了這么一段,柏硯半分反應也無。 男人不大高興,扯了鐵鏈往囚牢的木欄上砸了砸,“小子,睡覺多沒意思!” “閉嘴!”柏硯竄了火氣,聲音淬著刀子似的。 那人卻不為所動,聲音又大了些,“聽牢頭說你是平津侯的義子,怎么,那家伙如今窩囊至此,連義子都護不住了?” 見柏硯沒反應,他又聲音高了些,“怪不得兵權被卸了個干凈,日日跟個武教頭似的在軍營練兵,祖宗基業都守不住,嘖,武夫草莽一個……” “那你呢,煢煢孑立連個安身之處都無,如今身在詔獄,死后怕是連給你燒紙的都沒有?!卑爻庬右琅f闔著,但開口字字句句都往人心口戳。 那人眼珠子都瞪圓了,“你知道我是誰?” “舊歷七年,三元及第后入翰林,再三年,破格提拔為戶部侍郎,半年后戶部尚書意外橫死,還是你,暫替戶部尚書一職?!卑爻幷f到這兒時微微一頓,“只是心存貪欲,伙同衷親王等人貪墨銀兩,而且自你府中搜出與北狄勾結的書信,所以摘了你的冠帶,直接打入詔獄?!?/br> 他坐起一些,“若我記得不錯,七日后,你便要上刑場?!?/br> “對,凌遲處死?!蹦侨嘶瘟嘶问掷锏蔫F鏈,“你倒是知道得頗多,”分明是即將要被凌遲的人,現在看起來卻悠哉得很。 柏硯原本不想與他說話,但那人反應處處蹊蹺,他便難得生出一點興趣來,“據說你出身尚可,也不至貪墨那些銀子?!?/br> 柏硯未入詔獄時就聽了不少關于這人的事跡,說他光風霽月的有,說他心胸狹隘的有,更有人說他是當朝難得的清官。 一時間,柏硯也無從評判,他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撿了墻角的破碗,放到滴著水的那地兒,淡淡開口,“蕭叔說你這人怪異得很,分明胸有錦繡,偏偏要裝出一副萬事萬物不入心的模樣?!?/br> 那人原本悠哉的模樣忽然一滯,“他提過我?” “自然?!卑爻庬游㈤W,走到墻邊倚著,這兩日被折騰得骨頭針扎似的疼痛,站得久了便忍不住往地上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