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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方才,他定是一把將柏硯扔出去,但這會兒皇帝在上座,殿內歌舞升平,他看了又看,的確不是鬧出些響動的好時候。 蕭侯爺臉色一點一點變黑,柏硯好似一無所知。 “柏、大、人……”又一次擾了蕭九秦的清凈,他咬牙切齒,一把扣住柏硯的手腕,幸好有桌案擋著,倒也無人發現。 只是柏硯微微皺眉,“侯爺,你作甚?” 他一派自然,蕭九秦牙齒咬得直響,“該是我問你,從方才你便將酒液倒來倒去,自己不喝,翻來覆去折騰作甚?!” 只是瞎折騰也無所謂,偏偏這廝袖尾跟狐貍尾巴似的,一下一下掠過他的膝蓋,如羽毛搔過,叫他難捱得很。 “我折騰我自己的,侯爺喝你的酒便是,作何要來管我做什么!”柏硯挑眉,“莫不是故意騙我搭話?也對,侯爺時隔五年回來,料是無人陪你說話……寂寞了也正常!” 他自說自話,好似全然不知蕭九秦已經黑了臉。 “說到解悶,下官倒是有些心得,城東華樂坊,城南頌音坊,還有輝月樓附近的綠袖閣,里邊姑娘個個絕色,侯爺若是寂寞了,不若進去點上一位姑娘聊聊……” “琴棋書畫,音律歌舞,無一不是人間極樂……” 正說著,蕭九秦忽然扣著他的手腕起身,周圍人一驚,連上邊的皇帝也聞聲看過來。 “兩位愛卿這是……”皇帝開口問。 蕭九秦是被柏硯說煩了,都忘了自己身處何地,這會兒被點了名,也有些不大自在,一時間竟不如如何應付。 柏硯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往前走了一步,正巧擋在蕭九秦面前,如常開口,“陛下,侯爺方才喝得有些多,腹中不甚舒服,下官引他出去透透氣?!?/br> 皇帝這幾日神色倦怠,柏硯的話諸多漏洞,但也未入心,略一擺手就叫二人出去。 宮宴絲竹之聲漸行漸遠,蕭九秦柏硯二人走到棲雀臺附近的花苑,今夜宮女太監大多在棲雀臺,這里倒安靜得很,夜晚的秋風有些涼,但正好驅散了二人身上的酒氣。 才走過長廊,蕭九秦忽然使力,將柏硯推到假山后,眸中戾氣不掩,“你到底在想什么?!” 柏硯脊背磕在山石上,疼得他微微吸氣。 蕭九秦卻沉聲,“每每裝模作樣,你究竟要如何?!” “我在想什么,連我自己都不清楚,又要如何告訴侯爺……至于有沒有裝模作樣,侯爺不妨解開下官的衣衫瞧瞧,山石嶙峋,侯爺手下無情,下官喊聲疼有什么問題?” 說著說著嘴角便泛起苦意,“你如今不信我,便覺得我一言一行都是別有用心?!?/br> 本來在今夜之前,柏硯已經說服自己要忽略蕭九秦口中所有的惡意,但是明顯不可能,蕭九秦從前是不善言辭,可現在卻是字字見血,柏硯饒是有再強大的心,也很難不因他的話受傷。 惡語傷人六月寒,可柏硯卻覺得蕭九秦今夜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一刀一刀的剜他的心。 “你到現在竟然還想讓我信你?”蕭九秦冷嗤,“柏硯,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嗎?”他扣住柏硯的下頜,咬牙切齒道,“便是當年我爹將你帶進平津侯府時沒有將你趕出去!” 他猛地湊近,二人呼吸交纏,卻像是隔著天塹,“你既做了哪些污糟事,便別指望我還能正眼瞧你一眼,”他說到這兒頓了頓,“不,你如今可不是一般人,身后有允仲和懷淳撐腰,我么,一個落魄的侯爺而已,比起你來……怕才是那個不入眼的東西!” “閉嘴!” 柏硯忽然開口。 蕭九秦一怔。 他竟然看見柏硯……哭了! 方才還能與他斗嘴,絲毫不落于下風,甚至被人指指點點時仍然脊背挺直的柏硯,眼尾泛紅,一滴淚順著面頰流下! 蕭九秦心尖一跳,莫名的就涌起一股難言的愧意。 他沒想到柏硯會哭。 第10章 妖孽 蕭九秦恨得牙癢癢 柏硯是被人打碎了骨頭還能啐人一口的惡犬。 蕭九秦就是熟知他的性格才這樣毫無顧忌,但是現在人哭了,他便手足無措起來。 “你……你哭什么?!”蕭九秦反應過來自己還扣著他的手腕,便飛快地松手,還下意識地往自己身上蹭了一把,好像這樣就能掩蓋他方才攥著人的事實。 柏硯免于束縛,卻不見什么反應,那一滴眼淚順著下頜流進衣領,蕭九秦眼皮子一跳,他情愿柏硯現在和他吵上一架,就是動手也可,總歸,總歸好過沉默著。 直叫他……心慌! 花苑里只有蟲子細微的聲響,還有蕭九秦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這樣的靜謐明顯讓他無所適從,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難捱。 “柏硯?!笔捑徘卦囂街_口,“你已經及冠了,便……便不要……”剩下的幾個字卡在嗓子里出不來,分明該心虛懊悔的該是柏硯,但是這會兒“戰戰兢兢”的卻是他。 “無事……”柏硯終于開口,他側頭,隱去眼眶里要掉不掉的那滴淚。 蕭九秦卻陡然松了一口氣,柏硯的這一句話讓他如蒙大赦,若非時間不對,場合不對,他怕是要吐出一口濁氣。 二人相顧無言。 柏硯斂去情緒也有些尷尬,但是他心知自己的那一滴淚并不是故意為之,想到方才蕭九秦說的那些話,他抬頭迎上蕭九秦的目光,一字一句開口,“方才,并不是裝模作樣?!?/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