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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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如舊。 寒風撲打在臉上猶如有形的冰錐,但在記起岑遠的那一剎那,他的臉上就立即浮現出足以融化寒冰的溫柔,仿佛連面前仍然冗長的道路也被縮短了距離,長安就在他伸手可至的地方。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熟悉的將士從對面騎馬奔來,見到他的身影之后猝然勒馬,引得馬匹都抬起大半身體,險些就把它身上的那位將士給掀翻在地。 主帥! 晏暄見狀也霎時收住戈影的步伐,呼吸陡然一滯,一種不好的預感旋即涌上心頭即便縱橫沙場數年,他也從未遇見過如現下的這般不安。 主帥!來人翻身下馬,咚!的一聲在馬邊跪下,京中出事了!二殿下他 或許就是發現了這名往江南方向奔去的將士,段蒙私自調用了數百北軍將士堵在長安城門外的地方,在見到晏暄的瞬間就攔截了他入城的去路。 晏大人!真沒想到你居然來得這么快!段蒙騎在馬上,腰側刀劍已然出鞘,但今日這扇城門,在下定是不會讓你進的! 晏暄神色凜然,眼簾下雙目充血,死死地盯住段蒙的方向,就連他胯|下這匹汗血寶馬都像是不禁被他周身肅殺的氛圍影響,焦躁地來回踢著馬蹄,鼻腔中噴出兇狠的鳴叫。 晏暄高喊:段蒙!讓開! 若是我聽你的讓出這步,那我岳父在九泉之下該如何瞑目!段蒙抬手劍指晏暄,圍住他! 數百將士一齊動作,轉瞬就將晏暄圍在層層人群之中,幾乎沒有漏出一絲縫隙。 晏暄往一旁掃視一眼:北軍護衛的是京師,如今你擅自調用,置陛下和長安的百姓于何地! 人群之外,段蒙輕甩韁繩,將士們自動為他讓出的一條道路。他穿過包圍圈,來到晏暄面前。 晏大人不用擔心,到了明日,我自會去陛下面前領罰。段蒙冷笑一聲,置之死地,方得后生,哪怕之后免不了一敗涂地,至少今日我也達到了目的。 話音未落,晏暄瞳孔驟縮,面部表情終于出現了明顯的變動。他意識到什么,一把抽出身側長劍:讓開! 他焦急的神色被段蒙盡收眼底,后者笑意更甚:晏大人,你只有一個人,有本事就從這里殺出去,讓長安城外淋滿鮮血,讓大寧的將士死于你的劍下! 他話沒說完,晏暄就猛然揮下韁繩,筆直朝段蒙沖了過去! 一場鏖戰足足持續了兩個多時辰,從艷陽午后一直到夜幕低垂,晏暄以一己之力抵抗住了北軍的數百精英將士,全程不是使用刀背就是單單砍斷對方的行動,自始至終竟沒有真正殺過一人! 一直到最后,晏暄身上也沾染了不少鮮紅,一劍插入段蒙腿部! 刀尖甚至捅到了馬匹腹部方才抽出。一人一馬的嘶喊聲直沖云霄,溫熱鮮血噴薄而出,有些甚至飛濺到了晏暄的臉上。 凜冽的空氣凝固了血跡,城門邊的燈盞遙遙映亮他眼底冰冷的目光,他匆匆把劍收回劍鞘,沒有一絲耽擱,立刻驅馬往城里趕去。 詔獄位于城內角落,晏暄想著可不能以這么個糟糕的模樣去見對方,在趕路的同時一邊抹去了臉上的血痕。待終于看見那道陌生陰暗壓抑的鐵門時,不等戈影停下,他就翻身下馬,不出意外地被攔截在門前。 讓開。 門口的看守為難地說:晏大人,恕難從命。 晏暄聲音嘶啞地道:讓、開。 看守面面相覷了一眼,隨即便道:抱歉了晏大人。 幾名看守相繼撲上,轉瞬就被晏暄用同樣的方法打扒到地上,后者找了鑰匙打開大門,甚至無暇去掩蓋自己的腳步聲。獄卒紛紛前來阻攔,但晏暄始終沒有變更過方向,徑直沖向詔獄的最深處,在反抗之余一步步深入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然而就當他終于見到自己心心念的人時,對方靠在牢獄陰冷的墻壁上,雙眼緊閉,已然回應不了他的呼喚。 岑遠。 云生 他把人緊緊嵌入自己懷中,將一個個輕柔的親吻印在對方眼角和鬢邊。他在自己的衣服上毫無章法地擦去手中原本沾有的鮮血,才用力地用指腹抹過對方的唇角。他堅持不懈地一遍遍喚著岑遠的名和字,試圖將對方喚醒,甚至都沒有發現周圍的人是在何時退了出去。 他嘗試了所有,用盡了全力,最終卻只能發現,原來,他并沒有那么的無所不能。 月光徹底散了。 寧桓二十四年,正月十五日晚,二皇子岑遠因刺殺當朝丞相,于詔獄被賜鴆酒而亡。 晏暄在詔獄坐了整整一夜,直到翌日天亮才帶著岑遠的尸身回到常平府,一個人親力親為完成了后事,甚至都不允許想要幫忙的老管家觸碰。 結束之后已是深夜,他找出一壇粟醴,轉而回到晏府,在自己的院中飲至天明。 那時起,朝中不少大臣紛紛上奏,斥責段蒙與晏暄二人,寧帝聲稱身體抱恙,接連停了數日早朝,直到漠北來了急報才終于重開。 朝上眾臣爭論不休,有人在說該對晏暄依律懲處,有人在說當務之急應是解決漠北外患,也有人說,段蒙私自調用北軍有罪在先,加之二皇子曾指責故丞相生前結黨營私、罔顧人命、更有設計謀害先太子與昭儀之疑,理應嚴查。 眾說紛紜,吵得寧帝本就不怎么樣的臉色又差了幾分,直到晏暄兀自出列,在大殿中央朗聲喊道:陛下。 霎時之間,整座大殿都安靜了下來,只留余音回蕩。 刺傷段蒙、擅闖詔獄、私自帶走二皇子尸身三則,確屬微臣之罪,臣甘愿受罰。晏暄雙目直視帝王,擲地有聲,但在此之上,漠北外患迫在眉睫,如若諸位大臣繼續在此爭論下去,高興的只會是覬覦大寧疆土的蠻夷,傷的只會是大寧百姓的心。 一旁有些激進的大臣立刻就想插嘴反駁,寧帝砰!地拍了下桌,把那些聲音又震了回去。 晏卿,你繼續。 晏暄始終泰然自若,視線沒有一絲游移:臣不求將功補過,只希望陛下允許臣先行率軍北上,擊退外敵。待回到長安,臣自會主動領罰。 寧帝即便帶病,往龍椅上一坐依舊有著足以睥睨整座大殿的威嚴。他靜靜地回視晏暄,卻在一瞬間有些恍惚。 眼前這個他最為看重的臣子、幾乎能當作自己兒子來看待的孩子,在這個情況下依舊是不卑不亢,卻只有在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神中好似帶了明顯的恨意。 擱在扶手上的食指下意識地敲了一下,他在心中默然自嘲,但很快就淡然開口:好,朕許你帶兵,務必將那匈奴蠻夷逐出大寧。 晏暄伏地作禮:謝陛下。 那一日,寧帝下的第二道旨令便是令人在兩月之內徹查故丞相生前行事,之后就下了朝。 再之后不久,考慮到漠北糧食儲備,晏暄先行率領精兵五千,一路北上,于二月二十三日抵達滄縣。 二月二十五,晏暄與副將分別領兵由東、南兩方繞道上江,以包夾之勢迎擊匈奴,敵方節節敗退,但未曾在軍中發現西康王的身影。 二月二十七,箕山發生爆炸,動靜之大讓幾乎整個漠北都感受到了地動山搖,山上積雪一涌而下,直沖江源。同時消失不見的西康王突然率領一萬騎兵,阻擋在江源以北的河甲官道,將所有百姓圍困城中。 危機之中,晏暄指揮全軍且戰且退,以身抵擋西康王,并另外分出一千將士,優先護送百姓從南門出城。 三月初二,江源全城與周邊六千百姓盡數被送至滄縣,由當地兵官接手繼續往南避難。西康王大怒,欲意壓上,晏暄反手緊關滄縣城門,將外敵與百姓牢牢間隔在兩邊。 偌大江源城池徹底被厚重的雪層淹沒,再次堆積成了浩蕩的山丘。雪地的凜冽透過每位將士的軍服滲入皮膚和骨髓,掀起的塵霧甚至足以覆蓋硝煙和黃土,讓整個漠北的天空都化成了陰晦的一片。 匈奴人聲勢浩大的軍隊隱沒在雪霧之后,進攻的聲音卻清晰地穿透蒼穹,仿佛凝成鋒利的刀劍直指大寧,在將士和百姓的頭頂凝成一張厚重的鐵網。 城墻前,寧軍隨著一聲號令齊整列陣,長|槍林立,戈影在最前方昂首長鳴。肅殺的氛圍在空中盤旋不下,讓這方土地的每一寸角落都沾染了凝重和尖銳。 晏暄矗立陣前,在肅穆之中一手緊緊地按在自己的左胸口,短暫地收起周身的鋒芒,從破損的甲后取出那枚從不離身的平安玉佩。然而剛看一眼,他就不禁無奈地喟嘆只見不知在何時,武器尖端刺穿了他胸前盔甲,將這枚寓意平安的玉佩一分為二,切成兩半。 人既已散,玉以何安。 晏暄沉默地揾去玉上的塵埃,最后看了一眼,才將它重新收回衣襟。再抬眼時,那只會給一個人的柔軟就被盡數收回到眼底,他披袍擐甲,頂天立地,穿過塵霧的陽光映出他眼中鋒芒。 他是大寧的盾,也是大寧的槍。 北風呼呼作響,晏暄猝然拔起長|槍,尖頭劃破雪霧,硬生生在地上刺出一條深壑。 跨過此線者,便是視死如歸,縱然馬革裹尸,也在所不辭。 戈影率先奔騰而出,眾軍踩過那道生死的分界線紛紛跟隨其后。城門兩邊的人群各自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齊頭并進,一邊奔向生的希望,一邊奔向家國安康。 號角已然吹響。 三月初二,晏暄率五千精兵于滄縣城外正面迎擊匈奴騎兵兩萬。 三月初四,匈奴再次派兵五千,以車輪戰術步步前壓,然皆為寧軍所擋,徒勞而返。 三月初七,晏暄率軍追擊,將蠻夷從位于漠北最南的滄縣壓至北邊格泉邊關,此時寧軍尚余兩千,匈奴一萬有余。 三月初十,寧軍所剩不足一千,匈奴近一萬騎兵整裝待發,意欲卷土重來。 三月十二,晏暄攜親兵一百,迂回深入敵營,直取西康王首級。 三月十三,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高喊:是援軍!我大寧的援軍到了! 群龍無首的匈奴人很快受到制服,箕山上持續許久的怒吼終于停歇,厚雪堆積而成的山丘在陽光照拂下開始了漫長的融化。戰場上的硝煙終于散去,露出萬里無云的清澈天空。 身為大寧子民,即便力竭也不能容許自己的雙膝觸碰血污的大地,晏暄雙腳就如同不可撼動的城墻一般牢牢扎在邊關之上,身著鎧甲,緊握長|槍。 唯有松動的,是他仰首往空中張望了一眼,略有自嘲地笑了一下,在最后的這一刻想著萬里無云是美,可若是在遙遠的天際,能夠生出自由漂泊的浮云,便是最好不過的了。 寧桓二十四年三月,晏暄率軍以身牢守漠北,拼盡最后氣力,成功將蠻夷抵擋在大寧疆土之外。 同月十四日,戰死邊關。 浩蕩的山河在一瞬間進入停滯,時光在漠北的寒風中快速回溯,遍地的雪花重新回歸天際,箕山上的林木露出他們被雪掩蓋的樹根,江源的百姓回到他們生存成長的家鄉。 晏暄再次睜開眼時,樂律混雜著將士們劃拳時的高昂聲音穿過帳篷,火光映照在布簾之上,與燭臺微弱的光線相輔相成,卻還有些晃眼。 他愣怔望著眼前寫至一半的樺金戰報,半晌沒回過神,直到帳篷外猝然發出一聲酒壇碎裂的聲響,才把他漂浮不定的神識徹底震回身體深處。 他手指一蜷,下意識地低頭往手里緊握的物什看去,這才發現自己從不知何時起就攥著那枚刻有平安的玉佩。碎裂的平安二字恢復如舊,羊脂白玉通透無暇,身上只有昭示出它的主人每時每刻都不曾離身的細微刻痕。 空氣中彌漫著酒rou香味,晏暄這才意識到他重生了。 甫一走出帳篷,付建新就發現了他,將新烤好的rou和酒一同遞給了他:主子,這是方才的游民贈送的酒rou,還給您留了許多。 晏暄伸手接過,視線卻在篝火附近的眾多將士臉上一一劃過,這些熟悉的面孔都是與他最親近的精兵,同他走過了一個個戰場,最終幾乎都被留在格泉的戰場上。 付建新見他發愣,還以為是有什么情況,忙問:主子,可有不妥? 晏暄如夢初醒,搖了搖頭,同他道了聲謝,條件反射地想要轉身重回帳篷,但這第一步還未跨出,他就又反應過來,轉而找了個角落坐下。 甚至有將士調侃他說:主帥,方才不是還說要寫戰報的嗎,怎么興致這么好來陪弟兄們喝酒了。 晏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戰報在回到長安前寫完就行,不急于這一兩天。 那位將士便又和身旁眾人起哄:完了完了,居然連主帥都開始偷懶了! 有人故意鬧他:怎么說話的呢!小心等回營后主帥給你訓練量翻倍! ???!那位將士立刻轉向晏暄,主帥,您不會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假公濟私的吧! 晏暄淡然地喝了口酒,緩緩開口:回營報道那日起,每日完成兩套基礎訓練,結束前不得用膳。 不??! 將士的仰天長號直沖云霄,卻很快湮沒在眾人的哄笑聲中,星光搭配篝火照耀出每個人酒后酣醺的笑顏,帶著勝利與平安的喜悅重返人間。 入京前一日晚,晏暄忽然記起,上一世他抵達長安那日正巧碰上岑遠因舊傷起熱,便喊來付建新,吩咐他次日不必跟隊,在天亮后先一步回城,去二皇子府送藥。 次日月落日升,凱旋的號角劃破長空,伴隨軍隊整齊劃一地往長安行去。 熟悉的永安大街,熱鬧的夾道歡迎,一切都好似按部就班,直到付建新提前歸隊,同他說了被岑遠發現行蹤的意外,直到那位殿下一反這兩三年的常態,在他面前露出了久違的古靈精怪,他這才意識到 或許得到重生的,并非只有自己一人。 上一世終歸不算是個美好的結局,有過痛恨,有過惋惜,更有過悵然。但得此世重來,主動權再次落回他們手中,就說明他們并不是沒有機會走上最恰當美滿的道路的,只是在此之前多浪費了些時間、走了一些彎路、吃了一些苦頭罷了。 置之死地,方得后生。 從岑遠府邸出來后,一直到寧帝面前的一路上,晏暄思慮許久,甚至想過干脆帶著岑遠一走了之,遠離這座沉悶的城池,反正他從不怕自己身上會不會落個什么拐帶皇子的罪名。 可是這終究不是個最優、也并非徹底的方法,再加上如今漠北境況依舊未定,家國不安,北邊的蠻夷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和上一世一樣再次攻入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