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5)
推開熟悉的房門,看見人還好好的在床榻上躺著,林似錦稍微放下了心。 他在房間里看一遍,幾乎沒什么痕跡,可能是在房間里躺了一天。 今天傷還疼不疼?林似錦把粥放下了,床榻上的小奴隸睜開了眼,小奴隸未曾回答他的問題,他便自顧自地給人檢查傷口。 已經比前一天略好一些,林似錦又摸摸小奴隸的額頭,額頭還是很燙。 你先起來吃點東西,林似錦注意到前一天的粥分毫沒動,他去摸小奴隸的手指,在他手指上看到了細小的縫合痕跡。 前一天未曾注意到,今日才看見,這是手指切斷了又被縫回去,難得居然還能接上。 你的手? 林似錦去碰一下,他心里驚訝,已經不敢去想象這小孩以前經歷過什么。 心里略有些動容,林似錦容易心軟,他唇角略微繃直,把粥端過來,他最討厭伺候人了。 而且這小奴隸一直用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盯著他看,似乎是有些好奇,不知道在好奇什么。 我只喂你這兩天,等你手好了你就自己吃飯,等你傷好了,我就不會再管你了。 他不知道是在提醒小奴隸,還是在提醒自己。 林似錦買的是甜粥,粥聞起來很香甜,他把粥遞到小奴隸唇邊,小奴隸那張臉又皺又丑,并沒有喝。 已經不燙了,林似錦等了一會,明白了什么,這小子防備心很強,他當著小奴隸的面嘗了一口。 小奴隸又猶豫了好一會,才慢慢地張開嘴喝了。 他的舌頭里受了傷,里面被人拿刀子割過,粥是放涼了,林似錦前一天也給小奴隸上了藥,今天沒有看舌頭,不知道舌頭的傷怎么樣了。 守闕未曾和人有過太多接觸,他所接觸過的人不是要害他便是要折磨他,也不是沒有人對他好過,那些人用自己的血rou供奉他,想要得到他的庇護。 他沒有喝過別人遞上的一碗粥。 這是第一次,粥和唇齒間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他被割過舌,舌頭是他自己縫上的,吃過的血rou在他唇齒間是一個味道。 可他素來不是會感激人的性子。 在他從小到大的信念里,人族帶給他的只有傷害,世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他好。 若是有,一定是蠢貨。 蠢貨無緣無故救人,因為救人自己反倒搭上了性命,那也是怪自己。 守闕這邊心思陰沉,在盤算著一會便把人殺了,他的頭發突然被碰了碰,旁邊的少年驚訝了一聲。 兩人都是少年,林似錦又是個粗心鬼,他可算想起來自己忘了什么,昨天晚上只給小奴隸用了個凈身術。 林似錦從小奴隸發絲中捏出來了一只蟲子,蟲子拿到守闕面前看看。 你頭發多久沒洗了,長蟲子了。 少年捏著蟲子給他看,眼中帶著些許好奇,語氣中略有揶揄。 從小沒有過羞恥心的守闕生平第一次情緒有些割裂,他眉眼幽深陰郁,尚且沒有反應過來,少年順帶著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現在的守闕尚且年輕,哪怕他擁有邪神力量,也不過十六七的少年。此時自己的情緒尚且不能完全地遮掩,加上情感殘缺反映遲鈍,生平第一次被人不是用譏諷語氣說他頭發里有蟲子,心里除了陰沉暴戾之外,還有一些別的情緒。 少年指尖碰上他的耳朵,嗓音歡快,臉都紅了,是不好意思?你跟我說句話,我一會就勉為其難地幫你洗頭發。 行不行啊,小奴隸。 * 作者有話要說: 林綿綿:哇,有蟲子 守闕:不要欺人太甚 第153章 美人骨相贈 殿中檀香裊裊, 新燒的爐炭隔著羊絨毯傳遞溫度,整座殿都暖融融的??諝饫锫涿废懵?,春雨去外面新摘了御花園里的紅梅。 軟塌上的少年裹著厚重的狐裘, 半邊側臉蒼白,艷麗的眉眼微微闔著, 被半邊紅梅擋著,人比紅梅更加灼艷。 少年平日里素來是冷淡的面容,氣質清冷矜貴,侍衛跪在地上, 匯報的嗓音略低。 小公子今日未曾去軍營, 去了一趟客棧,似乎是去見人,奉家的孩子也在跟著。 昨日的事林將軍已經去查了, 至今未查出來, 但是這般的事,以往未曾在姑蘇發生,倒是出在過主城鶴家。 數十年前, 鶴家出了一位邪神, 聽聞那孩子生來面容丑陋,全身長滿邪咒。邪神降世, 必將引起禍患, 鶴家將孩子交給了三千世長老會,那孩子被處以凌遲之刑。 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發生一模一樣的事,不少人想法相同。 若是邪神余孽仍在, 三千世想必會再次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慕容翡聽完咳嗽了兩聲, 他指尖碰著書案, 回想起來少年上元節跟他說過的話,沉聲吩咐道,去查那奴隸的身份,保護好他。 侍衛那邊應了一聲是,身形在原地消失。 春雨一直在旁邊聽著,紅梅一簇簇開的灼艷,過幾日應當便要落雪了。 他嘀咕道:殿下既然想見他,為何不想辦法把他留在宮里。 那少年如此喜歡他們殿下,見到小殿下便走不動路了,殿下若是想要把人留下,并不難。 哪怕永遠困在東宮,做一只屬于殿下的掌中之物,殿下若是想,也并非做不到。 在書案上,放著的有一個簡單的命盤,慕容翡指尖碰在上面,并未言語。 這般已經無聲給出了答案,春雨沒有再問。殿下時日無多,若是將人留在東宮,會耽誤他。 有的人生來應當自由自在,不應當束之樓閣。 客棧里。 林似錦想讓小奴隸跟他說話,小奴隸壓根不搭理他,半天屁都沒放一個。他抓了好幾條蟲子下來,被小奴隸用匕首在桌上切成了兩半。 桌子上都是蟲子的尸體,林似錦已經找店小二打了熱水過來,他在窗邊看了一眼,小冰塊找過來了,正在客棧外守著呢。 這是怎么找到的,林似錦嘀咕一句,他抓蟲子抓得很順手,對上小奴隸黑漆漆的視線,自言自語道,你是不是會說話,故意不想跟我說。 小奴隸用匕首砰地將蟲子分尸,發出的動靜不小,似乎在無形回答他的問題。 不想理他。 熱水沒一會就上來了,店小二送的還有治虱的草藥,沒收他的銀錢,似乎是特地去隔壁找的。 林似錦略有些不好意思,他下樓的時候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人家會費心地找來了,他向店小二道了謝,給店小二銀錢,店小二沒收。 他拿著治虱的草藥過來,熱水送戁鴌了兩盆,估計沒兩盆也洗不干凈。 小奴隸又在瞅著他,用著一種略帶打量的眼神,他沒管小奴隸又在藏什么小心思,把水打好,溫度合適,扛著小豆芽放到板凳上。 若是讓見了,一定會把你的頭發直接剪了。 林似錦話音到唇邊,我師兄三個字沒說出來,像是一瞬間失了音,他眉心略微皺著,一皺起來眉毛,板凳上的豆芽菜立刻全身防備,握緊了身側的匕首。 他有些無語,給你洗完頭發我就回去,以后都不會過來看你了。 小豆芽眼神漆黑,看他一眼,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壓根不在意。 林似錦心里有小人兒在吐血,果然現實里和話本里寫的一點也不一樣,他就不應該多管閑事救人。 心里這么想,手里澆了溫水淋在小豆芽頭發上,他不高興道,我看話本上寫,救了人對方一定會感激涕零,會做牛做馬,怎么到我這就不一樣了。 守闕指尖略微動了動,自己的發絲被少年揉在手里,耳邊是少年清潤的話音,他閉著眼沒有出聲。 少年絮絮叨叨,一會扯這個一會扯那個,動作倒是挺輕,洗出來的污水挪到了一邊,覆上治虱的草藥,沒一會水中飄出來許多蟲卵和蟲子的尸體。 林似錦在慶幸自己不暈蟲子,給小豆芽洗頭的時候摸到對方臉邊緣,看臉型原本模樣應當生得不錯,不知道這張臉的疤痕能不能好。 下次過來給你帶一張面具,你現在是小丑八怪,這張臉不能見人。 林似錦給小豆芽洗完了頭發,順帶著捏干了水分,把人扛回床上,這小子過分的輕,他提了提,你這樣的,我一個能扛三個。 剛說完,手里的豆芽菜似乎就變重了許多。 小豆芽盯著他看,他額頭冒出來汗珠,有些撐不住了,這么快打臉,他堅持著把人扛回了床上。 林似錦沒在客棧待多久,小豆芽也不跟他說話,就一直盯著他看,他覺得無聊,很快就走了。 臨走的時候小豆芽拽了一下他,他扭過頭,小豆芽又收回了手。 在他沒有看到的地方,一道黑色的咒文鉆進他的衣襟,烙在他的后背,那是一個黑色的羽鶴吟紋。 也是邪神的禁行標記。 林似錦等半天小豆芽也沒有說話,他握著小豆芽的手腕,把他的手腕塞回被子里,小豆芽被他裹成蠶蛹,睜著一雙眼看著他。 他一路出了客棧,外面的奉如皋還在等著他,奉如皋瞥了一眼二樓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是我順手救下的人,下次我帶你看看。 林似錦只解釋了這么一句,他偷溜出來,便不愿意回去了,拽著奉如皋鉆進了街巷里,他要去,奉如皋也沒法攔著。 最后奉如皋陪著他玩到半夜才回去。 林似錦平日里睡得早,今日他們倆去了賭坊,贏了不少錢,晚上是奉如皋背著他回去的。 這一日扶衡不在府,但是他們的行蹤一向被扶衡掌握,林似錦趴在奉如皋背上昏昏欲睡,夜晚聽到奉如皋說了一句什么。 他沒有聽清,敷衍地應一聲,然后便歪著頭睡著了。 現在睡得倒是香,回去了林扶衡在等著他們,不出意外又被罰了,這次是罰跪。 兩個人一起罰,林似錦困得不行,他迷迷糊糊感覺到自己被抱著回去,奉如皋給他蓋的被子,他在夢里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羽鶴吟紋。 從此林似錦開始兩頭跑,去軍營便要順著去一趟東宮,和他的小殿下賞雪下棋蜜里調油,一到冬天,殿下出門的日子更加少,像是被困在了落雪的東宮。 有時偷溜出去見小奴隸,小奴隸也讓奉如皋見過了,奉如皋并不待見小奴隸,去第二次便不見了,每次在客棧外守著。 小奴隸傷好全用了一個月,走的時候未曾留下一字一語,林似錦倒是知道小奴隸不識字,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只是一個尋常的雪天,他同往日一般帶了點心去客棧,外面的雪天能凍死人,哈出來的氣形成一片朦朧的白霧。 林似錦這一個月和小奴隸相處,小奴隸比他年齡要小許多,風月一般的年紀,身上卻沒有那些屬于少年人身上的氣息,像是一潭平靜的死水,對一切都不感興趣。 最近這幾日好不容易好些了,他看出來了小奴隸喜歡妖骨,便常常帶妖骨過去,每次小奴隸要的身體部分都不同。 拿了妖骨便整日在房間里磨,用自己一直帶著的那把匕首慢慢地磨,小奴隸的耐心簡直好的讓人感覺可怕。 前一日未曾要妖骨,林似錦推開房門,房間里靜悄悄的,人不見了,只剩下一具妖骨拼成的人形,看起來略有些眼熟,有一種異樣的美感。 小奴隸走了,留下了一具美人骨給他。 美人骨還是按照他雕的。 林似錦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他招呼奉如皋把美人骨抬出去,奉如皋看見美人骨渾身散發出來冰冷的氣息。 砰地一聲,拼好的美人骨被奉如皋一劍碎了個稀巴爛。 林似錦:小冰塊脾氣見長。 暗樁的血案未曾查出來,最后和其他勢力扯上關系,未曾查出來和邪神有關,即便如此,接下來的兩年之間,以斬祟使為首,三千世仙門百家暗中調查邪神勢力,兩年來一無所獲。 林似錦在將軍府待了兩年,兩年時間不過彈指間,他看起來變化不多,只長高了一些,倒是奉如皋個子往上躥了不少。 氣質愈發沉斂穩重,模樣愈發出挑俊朗,看上去越來越遠離少年,長成了男人。 他和小殿下的地下情未曾讓人知曉,林扶衡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將軍府依舊雞飛狗跳。 林似錦收拾了東西,又是一年初雪,這一年三千世各仙門推選弟子前往無相山,是扶衡提出來的,他要去,奉如皋便跟著他。 你去了我們應當也未必能在一起,林似錦接下來還要去一趟東宮,他懷疑奉如皋已經知道了什么,但是并不跟他挑明。 原本天天趁他偷溜的時候抓他,后來知道他是東宮之后攔過幾次,之后便沒有攔過。 林似錦已經習慣了奉如皋伺候他,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奉如皋如影隨形,他又是懶骨頭,有人伺候他,他自然愿意。 他的衣襟系帶被撫平,奉如皋指尖碰到他脖頸處的皮膚,他還在說著自己的,我聽聞劍祖座下參悟的機會十分難得,你們家不是歷年來出劍修天才。 若是去了無相山,你應當會被送去劍祖那里 到時候便要分開了,林似錦心里有些可惜,還有些舍不得奉丫頭。 奉如皋指尖略微頓住,眼底沉斂,身上的鋒芒在對著他時會完全收起來,嗓音很沉,你想讓我去? 為什么不去,你來這里,不是也是為了修行,林似錦覺得奉如皋離他有些近,他悄悄離遠了些,上次半夜醒來看見奉如皋在他床頭看著他,就把他嚇一跳。 如今扶衡把這機會給你,你應該好好抓住。 林似錦說的頭頭是道,他揣著自己的小心思,殿下身體越來越不好,他去無相山,是要想辦法救小殿下。 興許會很危險,若是奉如皋知道,一定會攔著他。 我們明日出發,我要出去一趟,一個時辰里便回來。 林似錦從來不知曉他每次出門,奉如皋都一直守著,不等到他回來不會去做別的事。 他走之后,奉如皋一人在雪地里站著,直至背影完全在夜幕里消失不見。 雪夜他只身前往東宮,似乎知道他要走,慕容翡一直在等著他。他如今已經年過弱冠,不再是少年,見著心悅之人心底還是莽撞,想要撲進那人懷里。 林似錦并未那樣做,他喚了一聲殿下,對上慕容翡的眼底,似乎已經知道他要說什么,慕容翡牽著他進了殿里。 何時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