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他唇角略微抿起來,看一眼奉如皋拿著的戒尺,還沒有打他,他便已經感覺到疼了。 從小他便最怕疼,拿針戳他一下他都要叫喚好幾聲,小時候挨打他會哭好幾日,長大了不會挨打了,本來以為好日子來了,沒想到穿個書,抄不完門規居然還要挨打。 他一邊打退堂鼓,手伸出來,偷偷地瞅奉如皋,心里微渺的希望對方能夠放過他。 師尊,我知錯了。他悶悶地說,聲音低不可聞。 正殿里非常安靜,顯然奉如皋能夠聽見。 他的指尖伸在半空中,奉如皋垂眸問他,既知錯,為何不改? 啪地一下,戒尺在空中抽出來聲響,林似錦心里有個小人在哇哇大叫不要挨打,他心口砰砰砰跳個不停,想都沒想,光是看著便覺得好疼。 于是他的指尖下意識地便收回去了,動作飛快,奉如皋的那一尺落了空。 殿中落針可聞,氣氛仿佛跟著凝固起來,林似錦察覺到奉如皋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他低著頭,自己指尖略微動了動,又開始認錯。 師尊,弟子知錯。 他認錯,男人沉默不語,無聲的氣氛在殿中醞釀開來。林似錦耳邊仿佛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又不傻,當然知道對方這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又把手伸出來。 啪地一聲,這次戒尺直接落在了他掌心,掌心瞬間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林似錦咬緊了自己的下唇,才沒讓自己丟人的叫出來。 好疼。 他的掌心頃刻之間便紅了一片,他不知道奉如皋平日里懲戒弟子是何模樣,如今只認為對方絲毫沒有留手,打他打的好痛。 不過是打了一下,他的指尖便縮回去了,男人聲音響在他耳邊,重復了一遍。 伸手。 戒尺再次落下來,林似錦伸著手,他背后冒出來一層汗,臉色幾乎慘白。厚重的戒尺落在掌心,戒尺邊緣抽到他的指尖,十指連心,他的指尖立刻便落下一道紅痕。 林似錦疼得想喊娘,他跪著膝蓋也開始疼起來,掌心再被戒尺抽一遍,覆蓋了原本的痕跡,紅印沒一會就發青發紫。 男人一邊拿戒尺抽他的掌心,看著他在原地疼得死去活來,一邊質問他,既知錯,為何不改。 既知錯,為何不改。 林似錦耳邊只剩下奉如皋這么一句話,像是有回音不斷地響在他耳邊,他的里衫都被浸濕,整個人像是濕透的一張紙。 師尊,弟子知錯了會改。 師尊,弟子錯了。 他滿腦子只剩下認錯,想要奉如皋停下來,然而奉如皋聽他的保證,也并未手下留情,整整打了他三十板子。 中途他還換了一只手,左手已經疼得快沒有知覺了,奉如皋明顯把握了力道,只讓他覺得過分的疼,沒有在同一個地方抽。 這般導致不止他的掌心,他的指尖側面,還有虎口附近,都紅腫了一片,等到三十板子抽完,他疼的整個人指尖都在發抖。 正殿里依舊安靜,林似錦全身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上,不小心掌心觸到了地面,疼得他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感覺自己眼里有一些模糊。 鼻子酸酸的,他低著頭不去看奉如皋,自己看著自己的掌心,青紫一片,這般要如何抄剩下的門規。 求情也沒有用,那么多遍,他本來就抄不完,何況現在手成了這個樣子。 奉如皋收了戒尺,他還跪在地上,小臉慘白,聽見男人道,鳳卿,帶他回去。 日后讓十六監督他,剩余的門規在半月以內抄完送過來。 鳳卿是奉如皋的劍靈,聞言到了他面前,他自己站起身,一刻也不想在長明殿離多待,因為心中埋怨奉如皋,他道了一句弟子告退,便出了長明殿。 掌心里依舊疼,他動一下都會跟著一抽一抽,說是讓鳳卿送他,不過是要把他送到盛如翡那里,讓盛如翡監督他抄門規。 小公子可是在生劍尊的氣?鳳卿是劍靈,對待奉如皋一直是尊稱,在他旁邊問。 他沒有說話,倒是鳳卿開了口,劍尊素來嚴厲,往日里懲罰弟子可并不只是打掌心這么簡單,對待小公子已經是輕懲了。 方才他在一旁看的分明,原本打的板子便不重,結果這少年疼得跟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了一樣,后面幾板子劍尊還收了力道。 林似錦被風一吹,感覺身上也是涼颼颼的,他方才留了許多冷汗。他心里有些委屈,師尊為什么不問問他為什么沒有抄完呀。 他眨眨眼,把自己的眼淚逼回去,看著自己的掌心,低聲哦一聲。 小公子不要埋怨劍尊,你這般懈怠修為,如今能夠在劍尊的羽翼下安然無恙,若是日后出了宗門,哪里還有人能護著你? 鳳卿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規勸,林似錦低著頭,默不作聲地沒有回復。 劍尊收的弟子天資都并不差,小公子不是劍尊唯一的弟子,莫讓劍尊失望才是。 長明殿中,殿中一片漆黑,男人仿佛也跟著融進了陰影里。 奉如皋垂著眼,他能夠聽見鳳卿和少年的對話,聽到鳳卿的最后一句,眼中情緒變了些許。 雖然他并不是這般想的,但是也確實想聽到少年的回復。 若是少年日后能因此改正自然再好不過,鳳卿說的也不全都是托辭。 好一會他都沒有聽到少年的回復,本來以為是不會有答案了,沒想到耳邊傳來殿外少年軟糯含糊的聲音。 帶著幾分委屈和不高興。 既然師尊也不喜歡我那我能不能換個師尊? 奉如皋: 鳳卿聞言愣住了,他確實是為了奉如皋敲打眼前的少年,然而似乎并沒有用,這少年似乎并不知曉入奉如皋門下有多不易,是千萬人求之不得的緣分。 別人如何也求不來的,這少年居然輕飄飄地說出來反正他也不喜歡我,不如把他換了這種話。 小公子你鳳卿有點卡殼,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難得有些驚訝,在心里難以想象正殿中如今正聽著他們兩人說話的奉如皋,會是何種心情。 林似錦之后一路上就不吭氣了,他知曉自己說錯了話,若是鳳卿告他的狀,他可能還要挨打。 于是他到了自己的院子,就對鳳卿道:送到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鳳卿有些尷尬,委婉道:小公子,如今天色還早,劍尊的意思,是讓你去十六公子那里抄書。 其實已經不太早了,林似錦聞言也沒有說什么,他自己手疼,有鳳卿跟著正好,麻煩鳳卿一路上幫他把東西拿過去了。 一路跟著的鳳卿: 盛如翡的院子離的并不遠,林似錦對盛如翡也沒什么好印象,不過比奉如皋稍微好那么一丟丟,畢竟盛如翡沒拿戒尺打他。 鳳卿替他敲了門,院門打開,露出來盛如翡冷淡的那張臉,盛如翡對鳳卿道,師尊已同我傳過音。 那便勞煩盛公子了。 林似錦看著鳳卿的身形消失在原地,他手上還沒有上藥,疼得很,跟在盛如翡身后進了房間里。 他之前便來過幾次盛如翡的院子,盛如翡的房間里陳設很少,收拾的干凈整潔,一把劍一桌一床,其他的便沒了。 剛在桌邊坐下來,他看到盛如翡不知道從何處變出來兩瓶黑乎乎的小瓷瓶,小瓷瓶放在了桌子上。 盛如翡表情冷漠,先把藥上了。 對方一直都是這般冷淡,林似錦現在心是玻璃做的,原本就不大高興,聽到盛如翡這么冷冷的一句,仿佛是在責怪他,他唇角抿緊,眼眶紅了些許。 一邊在心里想著趕緊跟這個討厭的主角受和離,一邊還在因為挨打心里委屈。 還要抄好多遍門規,他半個月里明顯抄不完,到時候還是要挨打。 這日子沒法過了。 盛如翡方才目睹了小人兒挨打的過程,也差不多知曉了這人很怕疼,如今人在眼前,委屈看起來不像是裝的,他不過是說了一句讓對方自己上藥。 這般好像他做了什么罪大惡極的事一般,比師尊用戒尺懲罰還過分。 他微微擰眉,少年紅著眼眶瞅他一眼,他冷著張臉,平日里這般習慣了,此時語氣聽起來依舊冷淡,帶著些許僵硬。 手伸出來。 第9章 你在為他求情? 林似錦現在聽到手伸出來幾個字,下意識的就害怕,腦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來奉如皋拿著戒尺的模樣。 他這么一緊張,忘記了自己的手掌受傷,手掌碰到了桌面,然后整個人疼得臉色扭曲,低聲哼唧了一聲。 原本掌心看起來就腫了,指尖側面也有很多條紅印,現在看起來腫的更加厲害了。 林似錦指尖微動,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面前的少年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表情冷漠,眼里的情緒卻十分明顯。 在說他蠢。 他莫名看懂了盛如翡眼中的情緒,心里有些不高興,對方握著他的手腕,他要掙扎,盛如翡按住了他。 別動。 盛如翡不輕不重地呵斥他一句,按住了他的手腕,把桌上黑乎乎的小瓷瓶打開,用木簽挑了些許出來,一點點地糊在他的掌心。 藥膏涼涼的,糊上去之后立刻就不疼了,于是林似錦不掙扎了,但是盛如翡明顯不怎么擅長這種事,總是戳到他。 一戳到他,比他碰到桌子還要疼的多。 你會不會,林似錦忍不住小聲抱怨,戳的好疼。 盛如翡唇線略微繃緊,指尖拿著木簽,動作放輕了些許,但是氣息更加冷了,動作緩慢地給他兩只手都涂了藥。 藥膏涂在掌心,兩只手都不疼了,林似錦覺得有一些神奇,就是聞起來有點臭臭的,他問,這藥膏是如何做的? 一種妖獸的唾液,可以止痛消腫。 林似錦正要湊上去仔細聞聞,聞言立刻停住了,離得遠遠的,還有一些嫌棄起來。 他很容易被吸引注意力,這會盛如翡幫他認真涂藥,他勉強不生盛如翡的氣了,對方還幫他包扎了,包扎的歪歪扭扭,最后打了兩個丑丑的蝴蝶結。 就跟之前在他脖子上纏繞的蝴蝶結差不多,一看便知道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師尊讓我來你這里抄門規,我這般如何抄。 林似錦動了動自己被包起來的指尖,他還在說著,對面的少年冷白的指骨碰了下他的指尖,他感覺手指仿佛變輕盈了,像是沒有挨過板子一樣。 一道白光浮現出來,很快又在盛如翡指尖消失,盛如翡說,這般便能抄了,這法術一次可以維持兩個時辰。 你日后每日來我院中,一天抄兩個時辰的門規。 林似錦動動自己的手指,即便還纏著紗布,卻并不疼了,也不覺得難受,但是這般也意味著他要在盛如翡這里待兩個時辰。 很快,林似錦想到了自己還要抄剩下的,半個月他如何能抄完,他看一眼盛如翡,說,我兩個時辰頂多抄四五張,師尊讓我半個月里抄完,我肯定還是抄不完。 還沒做,怎知做不到。盛如翡輕描淡寫地說,若你日日認真抄寫,即便沒有抄完,師尊也不會責怪你。 但愿是這樣,如今他也沒有別的辦法,總不可能不抄。 林似錦暫且相信了,他一向容易相信盛如翡,畢竟這是主角受,他看原著就早已知道盛如翡的品行,自然是沒問題的。 于是他想著趕緊抄完回去,便坐在桌子邊開始抄寫,他寫的非常認真,盛如翡是安靜的性子,不會打擾他,兩人短時間的相處和諧。 盛如翡在打坐,他閉眼了好一會,即便是閉上雙眼,也依舊能夠感受到房間另一人的動靜。 半個時辰之后,他睜開眼,視線下意識朝著房間里的另一人看過去,目光落在少年抄寫的門規上微微一頓。 只見好幾頁紙張堆在桌邊,上面的字寫的宛如狗爬,要非常仔細才能辨認出來上面寫的是什么。 不但如此,他還看出來了,這人寫字非常的慢,和尋常弟子完全沒法比,像是稚子初學一般,寫的不但慢還歪歪扭扭。 這般怪不得抄不完。 林似錦注意到了盛如翡在看他,對方微微擰著眉,情緒太明顯,他寫的也有些累了,于是把筆放下來,打算休息會。 你的字是誰教的? 林似錦一點也不擔心盛如翡問,畢竟他們本來就好些年沒見過了,關于原主的過去,盛如翡基本上一點也不知道。 以前只認得,并不怎么寫。他含糊的這么說。 而且奉如皋也沒問他為何沒有抄完,林似錦提起這個便生氣,畢竟當時奉如皋看完便直接讓鳳卿拿了戒尺。 盛如翡沒有再說話,他在盛如翡那里待了兩個時辰,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法術維持了兩個時辰,林似錦兩只手纏著丑丑的紗布,他脫衣服還是拿東西,一動手指便疼,不動便不疼。 他忍著疼回來又抄了兩遍門規,已經快把門規都背下來了,抄的看見門規便頭暈眼花。 這般半個月下來,他每日去盛如翡院子里抄寫,沒時間再去藏書閣,整日都想著把剩余的門規抄完,到了奉如皋說的日子,他還是沒能抄完。 他抱著厚厚的一沓的門規過去,發現盛如翡也在長明殿里,似乎是在和奉如皋商議事情。 弟子見過師尊。林似錦行了跪禮,他臉上崩的沒什么表情,低著頭不去看兩人,他過來之后,盛如翡便告退了。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小會。 奉如皋說了個起來,他便起身,抱著自己抄寫的門規給了鳳卿,鳳卿拿去給奉如皋看。 對方只是掃了一眼,便知曉了大致的遍數,目光朝他看過來,奉如皋問,為何沒有寫完。 弟子寫的慢。林似錦有些緊張,唇畔略微抿起來,每日抄不完五十遍。 他指尖都磨出來了繭子,這幾日一碰便疼,如今下意識地用拇指去碰自己手指側面的繭子,心里忐忑地等待奉如皋的回復。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的呼吸在這殿中都有些多余,男人沉默了好一會,才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