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5)
此地雖寒冷,洛沐秋背上卻出了熱汗。他勉力一笑:不過是仰慕于名劍,便一時情難自禁,冒犯了。一邊這樣說,一邊卻不著痕跡將手中白瓶往石臺內一扔。因他背著丹陽,動作又極小,故丹陽并未瞧見。那白瓶咕嚕嚕一圈,磕到石壁邊,液體從中蔓出,悄無聲息就鉆進了藍色的劍氣里。 它不是你以為的劍。丹陽走過來,凡他所經之處,便有冰雪為他讓道。他所踏之地,就有寒霜消退,露出青翠嫩色來。 洛沐秋往旁邊一側,讓出位子。 便見這位劍修走到石臺邊,伸手與氣劍相觸,氣劍便似歡欣鼓舞起來。你們也出來吧。丹陽頭也未回,卻只說,省得你們一個個每來一次,我便說一次。 隱在身后的兩個人左右看了看,知道丹陽并非胡說亂詐,自覺藏身也無用,倒也坦然走出。正是白顧二人。至于翟臨風,恐怕還在入定中,什么也不知道。 丹陽回過頭,便見顧挽之他們走了出來,他道:你們也為此而來吧。正好,索性一并說清。世人所知無上明劍,早已不在劍門。你們所見此劍,不過是它的殘影。 而殘影所在,便是圣地陣心,亦是太華山的心脈。 赤焰峰小洞府和丹門養心湖亦是如此,各有陣心。丹陽道:顧先生身為小靈峰山主,與赤焰尊主走的如此近,應當是曉得的。 顧挽之道:不錯。 丹陽猶如信步閑聊:你既然一心要進圣地,又要來看陣心,是不是因為,你也去過赤焰小洞府。他又說,你的靈氣失衡,不僅僅是與我劍門小圣地有關吧。 白擷影看顧挽之。 顧挽之沉默許久,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我也不相瞞。 白擷影道:難道他說的是真的? 顧挽之道:你看像假的嗎? 白擷影沉默了。 顧挽之這才徐徐道來。 月余前,赤焰尊主大壽,特地請了朋友小聚,顧挽之未在受邀請之列,只是當時正好在赤焰峰上睡覺。他這一覺睡得有點久,昏沉之中,是被聲音炸醒的。 化開的冰棱落在地上,就碎成了粉末,顧挽之看了一眼,繼續道:我醒來時,赤焰峰頂有幾道光劇烈地撞在一處。 丹陽心中一動,難道是他當初聽見的那聲炸響?那么說來,會不會是逍遙子他們動了手??上н@位顧山主語焉不詳,只瞧了個尾巴,不知緣由。 顧挽之雖沒瞧見有人動手,可畢竟也是大乘高手,修的又是天地靈氣,天機一變,他心中頓有所感,當下飛身趕至白光消失處,那里已無氣息殘留。他略一沉思,就去請見赤焰尊主,便有先前他與白擷影所說一段,未得童子回稟,卻反借他手取得師門令,這才來了劍門。 丹陽道:你心思動得這般快,想來區區幾個人打架,是不足以令你掛心的。這中間一定還發生了什么事,令顧挽之足以留下心思。 顧挽之一哂,都說劍修人如其劍,腦子一根筋,看來都是世人偏見。起碼這位大師兄,從來都很聰明。他道:不錯。去請見赤焰尊主前,我先去了小洞府。 他所窺探天機,變數所指的方向在赤焰峰小圣地。 等等。白擷影打斷了顧挽之的話。你怎么能去。 這就不用管了。顧挽之忽然凝重了神色,你猜我見到了什么? 不用他賣關子,接話的卻是丹陽。 他道:冰雪封地,靈氣失衡。兩句說完,方抬眼道,是不是。 很是。顧挽之環顧了一下這四周:與此地頗為相似。 天有天眼,地有地心,圣地是什么,是當年地域未劃分時,天生靈氣較重之處。它的靈力與氣運應當最為平和,小則與所屬門派有關,大則維持天地周轉之間的平衡。蓬萊與劍門獨得寶力,靠的是當年戰功與實力。如今蓬萊小洞府成了冰雪漫天的模樣,顧挽之詫異之余,瞬間便想到了另外兩處??汕慑羞b子與無涯子在赤焰峰作客,還生死不見人影,這中間沒點關聯,他顧字倒過來寫。 顧挽之所言,或許有三分假,但其中六分應當是真。原來竟不止劍門圣地有此狀況。丹陽微微蹙著眉頭,陷入沉思。片刻道:如今你已瞧見,又意欲何為。 顧挽之眼中精光一閃:聽說貴門神器,本就蘊天下至靈。你看,無上明劍所護之處,分明草青木翠,在下想借神器一用,待我蓬萊小洞府復原,便歸還。 人家的鎮派寶貝你說借就借,到時候說不還就不還,你當劍門傻啊。丹陽都不用開口,洛沐秋就已經替他先想好了。這虧本買賣擱誰身上也不會干。 口說無憑。果聽丹陽道,隨后便是淡淡一眼,何況我劍門宗主尚在赤焰峰作客。這等大事,我沒問過他,你沒問過蓬萊尊主。怕是都不好做決定吧。 顧挽之立馬順水推舟:你可以親自來問他。 順便還能親眼見見小洞府到底變成了什么模樣。 丹陽當然要去。先前是有傷,后來是尋藥,回來卻是群英會,早耽擱了許久。別的不說,單逍遙子在小蓬萊杳無音訊,就該得他一去。他不但要去,還要拉了裴成碧一起去。便當是償還諸明宣費心煉藥的謝禮。 如何。大師兄要不要來蓬萊? 見丹陽神色不定,顧挽之趁熱又問他。 承邀。丹陽道。 不過顧挽之尚來不及喜上眉梢,便聽對方緩緩道:不過我要先等一個人。 嗯? 顧挽之眉一挑。眼下圣地情況,你也親自見到了。我不催你。只是時間如流水,還請早作決斷與我小蓬萊共商大計,早一日尋出根由,就能早一日恢復小圣地。免得到時候事態不受控制,愈發混亂。你們劍門,最重蒼生的吧。 天地靈氣一亂,妖魔滋生,可不單單是修道門派的事了。 他這話說的是很大氣,一副我完全是為你考慮的模樣。丹陽眨眨眼,兩根手指慢條斯理卻又堅定不移地將顧挽回偷摸溜上來的的手從陣心氣劍旁挪了開來:不勞顧山主掛心。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如何先從劍門小圣地出去吧。 丹陽微微一笑:你以為,為何我每回入圣地,非得三年一入,三年一出。圣地好進難出,若你在此三日,達不到它所衡定的功力他頓了頓,方說,在cao心蒼生前,還請先做好與圣地相伴余生的準備。 三天的功力簡單概括一下大概就是移山填湖吧。 !顧挽之震驚了,你先前怎么不說! 丹陽歪了歪頭,顯得又無辜又疑惑:你問了嗎?而后才道,說了你怎么進來。不進來,他用誰的靈力修補圣地。丹陽用一種真傻的眼神看了下這三個人,不過是笑了笑,就兀自走掉了。別想打陣心主意,除非你要與它一道長眠。他道。 留在那面面相覷的三個人: 洛沐秋收回了蠢蠢欲動的心,清咳一聲:那就先告辭。走之前,往陣心看了一眼。這瓶中之物,他原本是想留給丹陽用,可惜丹陽實在太狡詐,便是連多了一絲姜他也能嘗出味道不同。洛沐秋根本找不到機會下藥。既然無處好使,不如將它留在這里。都說無心插柳柳反倒成蔭,這太華清凈地,是否能將這魔界的東西給渡化呢? 白擷影全程無話可說。 顧挽之嘶了口氣,他摸著下巴:你說他是不是知道我本來想偷他劍的。他所說倒沒作假,只是原本打算當然不是只進來看一看就了事,而是想強取豪奪偷他劍門的無上明劍??上サ厥沁M了,無上明劍只有遺留下來的殘影,卻還被丹陽擺了一道。 他怎么想都覺得有點虧了? 白擷影忍了半天,他覺得最大的錯誤就是和這個人,這個腦子的人,斗了那么好幾百年。瞬間覺得自己也是個沒腦子的。竟然就信了他的邪,聽了他的主意進來了。 顧挽之還在嘮叨:哎,老白,你說話啊。 閉嘴! 他姥姥的說個屁。他要找地方真的修煉了。三天后出不去才完犢子。 我們出不去難道他就出的去?顧挽之道,我不信。再說他會把我們晾在這里,自己放心大膽的跑了嗎?那他心還真大。他想到這個可能便覺得可笑,笑著笑著卻見白擷影面無表情看著他。 顧挽之收了笑。不會吧。 還真會 丹陽沒有騙顧挽之,他說去小蓬萊就一定會去??捎譀]說會和顧挽之一道去。 已經出了圣地的丹陽,望著那逐漸消失的八卦門,略有遺憾。這些人在劍門呆了少說也有三五日,為什么總是自顧自判斷對錯從而下定論呢?早就告訴他們圣地是修煉用的,他們不信。無上明劍不在此處,他們也不信。他們奪不走陣心,還是不信。 丹陽搖搖頭。 他所說不錯,三日內若修不到與圣地所定相符的心境與實力,他們便繼續在里面呆著吧。直到被圣地認可為止。若要讓圣地認可,首要三個條件。心思純粹,意志堅定,修為深厚。 最后一條暫且不說,前兩條 丹陽想了想這幾個人,覺得他們可能暫時出不來。 第75章 說走就走 劍門有一險峰名為望月,還有一石,曰朝露。 因它生在無極廣場前,緊緊倚靠著山門,逢晨起陽升,石塊上凍了一夜的雪霜就會化解,有時是薄薄一層,有時是厚厚一片。只是不論如何,都會有水汽留下,沁在石頭中,仿佛是飲到了晨露。故名為朝露。 石頭上躺了一個人,他發絲未束,斜斜系了一束甩在身前,而雙手墊后腦,兩腿交叉,不拒寒冷,就這樣睡在朝露上。平時他都會讓晨起的朝陽打在他臉上,好喚醒他。今日喚醒他的卻不是朝陽,而是一個黑色的人影。 元明睜開眼,一眼便撞見丹陽面無表情盯著他,頓時嚇地一翻從石頭上滾下來。 大師兄! 丹陽嗯了一聲。 這聲喚完,元明瞧了瞧天色,還不到開飯的時候,又見丹陽身無長物,劍也未拿,不像是去練功。他狐疑了半天:你要出門? 不錯。丹陽道,你終于明白了。他示意元明,讓開一些,你擋道了。 元明: 他往后看了看這幾千步的臺階:你不會想走下去吧。 不然呢? 元明奇道:大師兄,你究竟要去哪里?為什么一定要走。你又不是諸明宣那只大孔雀,飛也飛不起來。 丹陽思索了一下:那魔界應該怎么去。 元明懷疑自己有些沒聽清:你說哪兒? 丹陽道:魔界。 元明眨了眨眼,去干什么? 找人。 那也走不到吧。 話是這樣不錯,但是季柯是這樣走來的。所以丹陽想,會不會季柯來的路是條捷徑,順著他來時的路走,便能去到他要去的地方。畢竟丹陽他是個路癡。 元明無言了半天:你還是找人一道去吧。 找誰?這里又沒有去過魔界的人哦不,有一個人。 摩羅那很快就被帶了過來,與此同時還有獲悉而來的一眾師弟,面帶憂色,猶以元真為最。他身后,元寶捧了很多東西。有金杵,錢幣,瓶瓶罐罐,和不知道哪里弄來的毛。這毛一定是元武搞的。只有他喜歡送別人毛。 冷面無情的大師兄突然被圍了起來,圍得一臉懵。 這個金杵,是見面禮。元真被推出來當表率,在元寶捧來的東西中挑挑揀揀,不知道魔界的錢幣是什么樣子,你放一些身上,或許會用到。瓶瓶罐罐是 丹陽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會受傷。 是給別人治的。元真道,如果有人欺負你,下手重沒關系,這些藥是問諸明宣要來的,包治百傷。言下之意,只要沒死盡管打。 這么叮囑了幾句,北風一吹,突然之間有種送嫁的感覺。一想到如花似玉柔情似水的大師兄要去豺狼虎豹之地,元真心頭一陣傷感,忽然就好心疼季柯的人啊。希望大師兄不要把人欺負的太慘。萬一魔界和劍門因此鬧不愉快,開起戰來,又要花很多錢了。錢如流水,好出難進。 摩羅那。 在邊上發呆的摩羅那被叫得一驚,頓時有些警惕。 然后他就被一群白花花的劍修包圍了,個個劍氣凜然,害他躲都沒地方躲。 元真握住他的手:我家大師兄不認路,在那邊勞煩你了。 摩羅那:好說。 丹陽沉默了半天:我不過去去就回。又沒說走十天半個月,所以才一個都沒知會,怎么搞得他不回來了一樣。不過既然元真來了,丹陽招招元真,將他喚到一邊。顧挽之被我關在小圣地了,約莫要有幾日才出來,你只需留心便可。他們翻不出花樣。 元真連連點頭,末了道:大師兄,你此行,是要帶季師兄回來嗎? 丹陽一頓,含糊道:他若來。 他若來,自然愿攜之同歸。 閑話敘畢后,丹陽就拎著大包小包,與摩羅那一道踏上了去魔界的路。 一路上,摩羅那喋喋不休:我們那里其實挺好的。風景好,人好,也不勾心斗角。是個適合長時間居住的好地方。而且大王有錢,特別有錢。除了前面幾句全是屁話,季柯有錢是真的,不管怎么說他家里照明是用夜明珠的,魔尊肯定比清貧的劍門有錢。 丹陽由著他領路,不多時,便到了小蓬萊外。 摩羅那一頭撞到了外圍結界上,與他老大先前一個樣。果如顧挽之所說,這里已被封了起來。丹陽略一沉吟,讓摩羅那站后面一些。已經熟知劍修脾氣的摩羅頭自覺捂上了耳朵,就聽驚天動地一聲響,丹陽簡單粗暴地一劍破了那層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