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
多年情誼,我不錯待你。季柯說著,走下來,理了理他的小辮子,由著對方一頭扭開,才說,就,稍微關一陣子??纯次覀冞€能不能做好兄弟。 說罷站起身道:赤爾將軍。 赤爾呼和道:在。 季柯俯視著手下敗將:請狼王高枕軟臥,好好休息吧。 第72章 你懂個屁 吩咐赤爾呼和把蘇爾葉帶下去后,季柯就遣散了殿中侍臣,轉身坐回高座,取了杯中美酒,一飲而盡。殿中有兩個人沒有走,一人一身白,在連紗幔都是黑金色的環境中顯得尤為格格不入。這人當然就是萬澹明。還有一個人,面上戴著銀制面具,罩得嚴嚴實實,認識這么多年季柯也沒見過他的臉。這人叫連風。 萬澹明和連風,是季柯左右臂膀。他們不隨侍臣一道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 連風道:恭喜尊上。 季柯晃了晃杯中酒:意料之中,何喜可言。 說罷待要起身,卻忽然腳下一晃。萬澹明正想和他說話,就見季柯身子一歪,他嚇了一跳,連忙要扶,但快不過連風。風魔的身形就和風一樣快,不過是眨了個眼的功夫,他已至臺階上穩住了季柯:尊上? 季柯按了下額角,擺擺手說:沒事。 再直起身,萬澹明忽然就覺得,哪里又有些不對勁。 但他只是在那邊琢磨,而季柯已揮退了連風。 想到方才蘇爾葉不甘心的眼神,季柯就覺得心頭暢快。而再往回想,他率手下將士一舉殺回大殿時,蘇爾葉那個凝固又不敢置信的表情,季柯心里就更爽。 萬副使,想不到你平時騙妖騙鬼也就算了,連我也一并騙了去。他說,不過短短時間內,就將本尊手下集結至此,一舉擊敗蘇爾葉,你功不可沒。 萬澹明適時恭維:還是尊上深謀遠慮,引狼出洞這一招,用得好。 引狼出洞?季柯摸了摸下巴,他什么時候引了。但他沒有多想,只是說:狼王也是腦子不好使,暗中偷襲便罷,竟用鎖魂陣關我三魂。直接滅我神魂豈非了事。怪不得他一到人界便覺得不對勁,凄慘到連只兔子也打不著。他就說么,這可不是他該有的水平。 而蘇爾葉將他三魂一鎖,等于鎖了他大半功力。這人沒毛病吧? 嗯?萬澹明略直起身:這是我關的啊,不是你吩咐的嗎? 是嗎?季柯一愣,自己關自己?我有病嗎? 萬澹明心中開始有所懷疑:你不知道? 季柯一臉無辜:我怎么知道。 將方才那點怪異的感覺結合起來一考慮,萬澹明心頭更疑惑了,他說這不對勁是什么呢,季柯剛至魔界可不是這個模樣,明明生殺予奪一副天下盡在老子手中的狂霸之氣,怎么現在就和在劍門時一個模樣。難道你忘記了?說罷將季柯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仿佛對方是個稀有物品。 季柯一臉不耐煩:哎別忘不忘,就當它是吧??赡苁鞘荜嚪ㄓ绊?,記憶有偏差。估計過段時間恢復就好了。要自己干的大概是閑的吧,多大點事。要往這方向想倒是能解釋。但萬澹明的話令他想了想,我醒來時說什么了,難道集結大軍也是我吩咐你的? 他已將剛醒時說的那幾句話給忘記了,不但忘記,甚至連在劍門時如何囑咐萬澹明的,也有些模糊想不清。如今回想,仿佛只有記憶停留在率軍攻入大殿的時刻是最清楚的。 萬澹明說:那當然。他將所知原委一一道來,尊上那日去阿波額那湖凈心前,留書囑咐我三樁事。 一樁,于人間尋他軀體。 二樁,在魔界護他魂體。 三樁,便是若有人篡位就將計就計,暗中集結大軍等他歸來。 我當時以為出了什么事。急忙趕到阿波額那一看,才發現你的三魂沉在湖中。幸好無人發現,不然還有今天? 萬澹明說著,將那符紙自懷中掏出,信手一扔,卷紙就在季柯面前徐徐展開。季柯定睛一看,這上面果然是自己的手筆,不可能有人仿造。他心下暗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倒合自己脾性。若萬澹明所說不錯,可能他看不慣魔界已久,也可能是嫌日子過得太無聊,不過是牛刀小試,就試出一批圖謀不軌的人來。 就是他這么打算的時候,大約完全沒料到自己到了人界會如此凄慘任兔子可欺,也沒想到腦子出了點問題,該記住的想不起來,不該記住的忘也忘不掉。 不過既然蘇爾葉已伏,過往如何倒不必要追根究底。季柯向來是個只看眼前的人。所以他看著眼前,終于沒忍住說了一句話:萬副使,你能不能,把那身衣裳換了。 看著特別鬧心。 ???萬澹明看了看自己。 這衣裳好看嗎?好看。就是因為好看,合他審美,萬澹明才把它從劍門中給順了出來。他特別喜歡這個顏色,尤其上面織錦中有幽藍花的粉。在太華山不覺得,但是魔界本就偏暗,衣裳上的粉便明明亮亮,同在海淵中時一樣。 見季柯如此說,萬澹明不但沒有識相地走遠一點,但往前兩步湊近了一些,還特地轉了幾個圈:尊上要不要穿?屬下帶了好幾件回來。 季柯一臉嫌棄。 萬澹明卻眉一挑:怎么,不覺得很掛念?還是觸景生情了。 觸景生情?情是生了,掛念也有。只是讓萬澹明換掉的原因很簡單。 摘掉了前魔尊這個帽子的現魔尊撐著下巴:你穿不及他萬分之一。還是不要獻丑,免得貽笑大方。 萬澹明不轉了,連風偏過了腦袋。被貶了一通的萬副使抽搐了一下嘴角:劍門所有人,都穿這身衣服吧?你天天見,怎么不嫌他們不及他萬分之一? 這你就不懂。季柯打了個響指,眉梢一挑,這叫,愛烏及烏。 萬澹明:他知道季柯這個人很討厭,但從前好像也沒這么氣人。怎么外出走了幾天回來就變樣兒了呢? 索性在他快氣死前,赤爾呼和回來復命了。 他騎著獨角犀牛一路奔來,在殿外止步,輕然躍下,大步走進殿中,視與他行禮的侍女如無物,坦著胸背,就來到季柯面前跪下,右手握拳置于心口:尊上。蘇爾葉已被帶至刑天鬼獄,聽候發落。 我讓你好吃好喝招待,你安排了嗎? 吩咐下去了。赤爾呼和道,派專人伺候他吃喝,一定讓他喜歡。 季柯這才滿意。 可是尊上。赤爾呼和疑惑道,把他殺了不好么?還能以儆效尤,看誰如他一般以下犯上不知好歹。 哎。季柯一口回絕,沒點志向算什么我魔界子民。蘇爾葉想坐我的位子,很好。本尊給過他機會坐??上唤洿?,自己坐不穩。 上位者的樂趣,總不是一根筋的魔將能明白的。赤爾呼和無法理解這針鋒相對培養對手的樂趣,他只能暗想,大陸人士的腦子果然非常人所能理解。萬澹明是,季尊主也是。不錯,萬澹明本身不是魔界中人,而季柯,長的就不像。 蘇爾葉不服季柯的一個原因,便是認為,季柯出生不詳,又不似魔界中人面貌,就連他們的標志藍色小花,身上也只有一朵。他覺得季柯是個異端,既然是異端,又如何能領他魔界大軍,當他魔界統領呢? 自然,勝者為王。季柯是哪個娘胎里蹦出來的,處于刑天鬼獄中的蘇爾葉,暫時是不會有精力去想這樁事了。他唯一懊惱的就是自己下手太早,事后又不夠謹慎,滿心以為季柯必死無疑。勝利的喜悅沖昏了他的頭腦,直到在大殿美酒佳女相陪時,大門被人一劍劈開,黑裘龍靴的前魔尊領著大軍站在門口,似笑非笑,一雙眸子彎起來,卻比冰河的水還要冷,比天上的夜空還要亮。 好久不見,蘇爾葉。赤靈王慢條斯理說,本尊的位子,是否還滿意? 一想到這里,蘇爾葉恨恨捶了下墻,瞬間就被幻索給勒住手腳,不能動彈。 鎖魂陣難道只有你一個人會用嗎?狼王暗暗想,季柯,你終將敗于自己的狂妄。 季柯是天生狂妄,即便他在劍門時,也不曾收斂的,只是因為劍門中人的思考方式均與常人不同,故而季柯只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去應對,一時之間狂妄之氣便不容易也沒時間去顯現了,雖然顯山露水也不會有人理。 大約只會得來一聲:哦。 就如他當日自我表露身份一般。劍門幾個人,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仿佛對面坐了個魔頭,還不如多去鍋里涮幾樣菜來得重要。 自然他們這般行徑,一定也有不正的上梁。 但那根上梁,大約是天上地下,最直最歪最笨重,卻又最好看的一根了。 魔界的夜晚,有些像太華山。一樣的明亮。 圓月高升,季柯坐在自家房頂,身邊擺了個酒壇,想到某根梁,嘴角便不禁微微勾了一下。怨不得人間說小別勝新婚,他不過離開劍門三五日,就覺得已過了許久。這么久的日子中,再想起過往,那些又好笑又好氣的事,便只剩下了好笑。而又愛又恨的人,就只念著他的可愛之處,格外順眼起來。 萬澹明說的不錯。 人在想念一個人一樁事時,確實會觸景生情。 就連多吃兩塊rou,也會想,不曉得他如今晚上吃的是什么,會不會多吃一些,是愛饅頭花卷,還是清粥小菜,但更有可能是葷腥之物。 魔界時間流逝遠快于外界。季柯回去了半個月,劍門卻剛過兩三日。 半個月,足以令季柯將事務料理地七七八八,卻剛夠丹陽結束群英會,率著獲勝者依言去小圣地休沐。季柯對著月亮喝酒時,丹陽正領了幾個人,站在噬魂崖,與元真說話。 大師兄且去吧,瑣事有我照應。 元真正說著,卻見丹陽忽然眉頭一皺,往遠方看去。他順著丹陽的視線,天空只有一輪明月,并無他物,不禁道:師兄? 丹陽回過神來,目光掠過在場幾人,除卻顧白洛三人他認得,其余小天門和靈秀堂弟子,他均陌生。大概是看出丹陽眼中意味,小天門弟子很主動,自覺道:在下金無絕。小天門三弟子。只不過話未說完,丹陽便道:金無雙和你什么關系。 金無絕:胞弟。 元真看了他一眼,金無雙好像是金家那個紈绔子弟。這些世家公子怎么回事,進個門派都要沾親帶故。同為一母生,一個已能入小圣地,另一個只會扇扇子,差距也太大了點。 其實我和無雙是 丹陽已經看向靈秀堂。 深知這位大師兄脾性的翟臨風很識趣:在下翟臨風。小蓬萊靈秀堂第七子。 顧挽之左右看了一圈:要不要我也介紹一下? 丹陽道:不必。 然后說:圣地既為圣地,自然有其玄妙之處,入后不可多言,不可多觀。若諸位肯收起雜念,潛心修煉三日,其中真意奧妙所悟,竟遠勝于平時幾倍。 言罷。 迎著噬魂崖的風往前,如那日顧挽之所瞧一般無二,虛抬間現出一扇八卦圓門來,門開,他率先一步進入,其余幾人隨后緊跟。片刻小圣地的入口便消失了,偌大的噬魂崖,就只剩下元真和兩三個弟子。 待人都走完,弟子才提著燈道:三師兄,大師兄似乎解釋的多了一些。 大約是自有考量。說著,元真道,你留一盞燈在此處。我們回去罷。 是。 說罷,弟子便乖巧將燈豎在那里,隨手施了個訣,護它燈火不滅,便與元真飛身而去。夜空中,他們的身影就像是白鶴。而夜風雪地上,橘色的燈火卻生生不息,指引著回家的路。 第73章 相思就是 太華山小圣地,兩千年來,開放過一百八十次,最近二十多次,便是在丹陽至今一百八十年的歲月之中。如今它迎來了有史以來最多的客人。除卻丹陽之外,還有五人。 金無絕是最為驚嘆的。圣地靈氣的充足濃郁程度足以令他喜悅,恨不得立刻盤膝而坐,借這天地之間最為純粹的靈意洗伐自己筋骨,好使心境有進一層突破。除開他之外,第二個有反應的便是洛沐秋,只是他向來極為隱忍,而在場均不是善良之輩,故捺而不發。 丹陽面上無甚表情,心中卻小小哼了一聲,土包子,這里本來更好看的。如果不是因為這湖水和竹子被他當日給毀了的話。一想到這他就有些郁悶,本來依小圣地的慣常,這湖和竹子都能自行恢復,可如今不但未恢復,反而有點點寒霜結冰,便說明此地不好了。 這里的天與在太華山時瞧見的天一個模樣。 如今正是月圓。 自入圣地起,丹陽便未將過多的心思放在顧挽之幾人身上。他從方才起,心中就不知為何十分悸動,生平未曾有過,總覺得一水一木都能勾起他的心緒。是因為天上那輪餅大的銀盤,比平時要更大更亮?他又不是靈修,難道還突然之間開始吸收起日月精華了嗎? 丹陽暗暗覺得有些奇怪。 喂。 環顧完四周狼藉的顧挽之叫了丹陽一聲。 丹陽沉浸在思緒中,理也未理。 丹陽。 顧挽之又叫了一聲。 大師兄? 他很不怕死地伸手在丹陽眼前晃了一下,得來一個敷衍的回應。不過就是賞了一眼。被無視的顧挽之幾乎要氣樂了:你不管我們,卻只看著月亮,不怕我們別有所圖? 丹陽看了一眼這位翠羽靈衣,覺得對方腦子有問題。難道不就是因為知道他們各有所圖才想一次性解決把人全部引進來的嗎?他還問這種話,是不是傻。這么比起來,季柯還算是有腦子的季柯? 某人嬉笑怒罵一閃而過,丹陽一愣,再看了眼圓圓的月亮,忽然之間心情更差了。 惆悵。 不想說話。 白擷影道:進來后還需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