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元武視線落在這柄漆黑的劍上時,眉頭動了動,他帶著股探究的味道看了眼季柯,又看了眼丹陽,見丹陽不為所動,便不出聲。 穹影蒼穹劍影?;氐郊究率种?,便是如魚得水。季柯輕輕彈了下劍身,方才還萬里的遠空忽然起了烏云,地上起了風,云層中電光無聲一閃。 不過片刻。 眾人便眼睜睜看著飛遠了的金蛟又回來了,一邊往下飛一邊縮小了身型,最后落在水猊獸腦門上它腦門上毛軟。 金蛟眨眨眼,粗聲道:看我干什么。我就是去舒展下筋骨! 摩羅那:沒忍住嘆了口氣,依稀記得某條蛟當日海淵水底也是好漢一條寧死不屈的。不過這種能屈能伸的特質,不知道為什么莫名就十分熟悉。 季柯道:你們三個,和老四一起去巡山。 金蛟乃蛟王,飛得高又遠,能見常人所不能及。比起雪蛤這種生物,它畢竟是有腦子的,懂得進退,不會無知無覺硬是要吸納消化不了的靈氣。再說它已然是蛟王,再修煉也不會有如何大的進度,除非它化形成神。不過成人這種事,沒個萬把年,成不了。 腳下雪松厚,踩起來有吱嘎聲響。 前面比試如何。 小天門勝。 季柯哂笑:這算不算神仙打架。 丹陽沒有說話,只是停下了腳步,季柯看過來。前頭只留了元明一個人撐場面,其余弟子不聲不響已散至太華山脈各處,而丹陽與季柯,他們正要往大殿去。 我昨天,去了山下。 季柯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丹陽在回答他先前的話。哦,這倒是稀奇。他這個問話的人都忘記了,想不到被問的還記著。他轉了轉眼珠:怎么,給我買東西了? 原來下山要買東西嗎?丹陽有點疑惑,他摸了下身上,才想起來出門從不帶錢,就是上次去富錦鎮住店,也是季柯掏的銀票。沒有錢買。他說。 季柯啞然失笑,伸手去拉丹陽:逗你的。傻乎乎的。 說丹陽傻。季柯是開天辟地頭一人。 丹陽卻一反常態,駐足沒走。他昨晚在大殿燒了一晚香,又起早主持群英會,特地不見季柯,才覺得心中如往常平靜??墒强吹侥α_那往后山去時,丹陽只略一思索,就毫不猶豫地跟了過去,這才有雪竹林碰面一說。 方才所有人都走盡,只有季柯與他說著話,丹陽明面上聽著,實際心思卻飄了十萬八千里遠,不知為何他最近總是容易出神,他猜測與正在重聚的劍心有關。且不論何緣故,昨夜那女人的話時常在他腦中飛來飛去,間或有季柯倚著手撥弄燭芯等他的場景。 有惑便問,這才是證道。 所以丹陽定了定,說:我昨天去山下,遇見一個女人。 又被提了一茬的季柯:???莫名其妙之余,心道,別說你和這女人一見鐘情,他是死也不會信的。不過丹陽不諳情愛,他該不會是被女人騙了吧。 丹陽卻不管季柯活絡的心思,自顧自說:她很強,能對著空白的紙,去想人。 什么玩意兒?女人很強?季柯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剛想出言反駁,忽然意識到丹陽話中不同尋常的地方。等等,他不會是 我問她為何如此,她說心至影至,是為相思。 彼時他們站在一處高地,今年天格外冷,雪多且厚,四望皆是茫茫白色,連點青翠也無,遠處金蛟的身影翻騰在云層中,破云之后,自云間漏下的是絲縷金光。季柯聞言,心中忽然一動,就轉身去看丹陽,但見丹陽面目沉靜,一字一句,既堅決,又穩妥。就像他平時出的劍招。必然是以心為向,絕不虛妄。 季柯道:你懂相思? 果聽對方說:不懂。 而后頓了頓,方說:可她問我在想誰,我想的是你。很奇怪,師兄弟與我相伴百年有余,驚鴻于我如半身,這太華山更是日常起居之地。我為什么會想你? 丹陽坦蕩蕩的視線,幾乎要將季柯的臉燒出一個洞。 季柯怔了大半晌,笑意漫上心頭,再至咽喉,就連臉部表情,也不受控制一般扭曲起來。終于忍不住狂聲大笑,笑聲之豪氣,把旁邊啄著松子的鶴都驚起好幾只。 他在魔界時,因地位尊崇,模樣俊美,要什么沒有。佳肴美人這種信手得來。說想他,喜歡他的人,數不勝數。不過魔界那種地方,誰都知道,既坦誠,又jian詐。喜歡來得快,去的也快。又有多少是忠貞不變的呢?他就算寵幸個把人,也要妨著對方是不是捅他一刀。 偏他撩撥別人行,然而他人花言巧語,季柯聽得太多,早已麻木。 萬沒想到,從這個劍癡嘴里說出的話,竟令他心動至如此地步。 丹陽面無表情看著他,這個人大概腦子又有毛病了。果然找他求證還是錯誤之舉??磥?,就算是燒了一晚上的香得出的結論,也并不全是妥當的。老祖宗并沒有指給他正確的方向。 他微微一嘆,知道無非是落下個令季柯出言諷刺的把柄,便不再多言,甚者,就想立即御劍而去。昨日、今日、他日,萬事都如朝露,轉瞬即逝。 卻不料被季柯攔住,對方面上還有得色。 你才與我示愛,轉眼就走人,是不是有違你劍門作派。 示愛? 丹陽道:我沒有。 他連愛也不曉得,又如何去示呢。 季柯見他眼神確實清澈無辜,不似作假,端詳丹陽半天,方思忖,這個人心性說狠也狠,說純也純,如果不是自己三番四次招惹作弄,應當是這輩子也不會涉足情愛的。而他所說相思困惑,多半是達不到愛的程度,最多是有別于兄弟手足,令丹陽一時鬧不明白這種世人都會有的懵懂心動是什么。 像這種懵懂心動,若加以疏導,可以淡化。但如今他主動落到季柯手中,別說是刺都不生一根,眼下有了這么些苗頭,季柯當然會拼命揪住,就算拔苗助長,也絕不便宜別人。 故而當下眼珠一轉,既溫柔又哄:當然有。你看,你既不會與師兄弟做那種親密事,也不會無端端想他們,更不會對他們避而不見。你心中無我,我在你面前,也能視如無物。心中有我,才會夜不歸宿。你之心如亙雪,如今起了漣漪,自己都不知道么? 他一番話,并沒有作假,聽來十分繾綣,丹陽琢磨了一會兒,但因為他不知人間情愛,所以沒有東西可以比較。想想,或許季柯說的是對的,畢竟這種陌生的感情,從未有過。于是就說:那你是否就是我的道侶。和他們人間結親一般。 道侶?當然不是。拉拉小手親個小嘴,怎么就叫道侶了呢?季柯啞然失笑。 可是丹陽十分莊重,畢竟親不能白親,手不能白拉。他想的人,也不是白想的。 如果是道侶,便不能以尋常師弟的身份對待,應當敬之重之愛之。 要丹陽自己承認,那可真是難得。季柯最多也就想著怎么把人哄開竅,萬沒想到他自己也會開竅。這么一尋思,當下先認了這個身份。不錯,就是道侶。 丹陽凝重的神色這才略松下來,面上浮出微微笑意,就像是山上的雪逐漸開化。困擾他多時的心結終于解開,他也不用再避著季柯。 既然這樣,等群英會的事辦完,我叫師父回來,挑個好時日把事辦了吧。 丹陽道。 季柯有些謹慎,你指什么。 要成為道侶,不需要結親么。丹陽想起昨晚所見一片紅綢燈海,若這太華山亦染一層喜色,應當也不錯。在他看來,做一樁事像一樁事,收弟子需辦大典,那么,劍門首席大弟子結一個伴侶,也應當如此。典禮奢華,季柯應當會喜歡。 丹陽想的倒是周全,然而季柯可還沒那個想法,他最多是想和人親親摸摸再好一好。眼看丹陽兀自做了決定便愉快地要走,季柯一把拉住人,道:要結道侶,可不是你嘴上說說,也不是結個親就成。 丹陽看著他。 季柯勾唇一笑:有一樁事,是一定要做的。 他剛想趁機哄丹陽做些不可言述的事,便見丹陽坦蕩道:你說暖床嗎? 笑容僵住的季柯: 丹陽略一思忖:我不知此事何時做比較妥當,但你若是很急,當下也無妨。 季柯張著嘴,說不出半個字來。 語出驚人的人卻還能一臉自如地看著他:只是,陰陽之事,道經上雖略有涉及,畢竟不曾深入學習。何況你我非陰陽之體,不如等我會后 他未盡話語忽被季柯掩住。 季柯閉閉眼,再一抬頭時,眼中就已盛滿了yuhuo。越是心性純正的人,口無遮攔起來,往往比甜言蜜語還要勾人心弦,令人情動。季柯附身上前,啞聲道:這等事,書上學了沒意思。不如交給我,一定讓大師兄滿意。 丹陽張張嘴,又默默閉上。 師弟鐘情于暖床,卻不愛修道,這事他早該知道。若他是師弟,倒還能呵斥教導,但如今既然認了他是道侶,滿足道侶的需求,似乎也是應該做的事。 于是只道:好。 聽上去又乖又巧,看上去又沉靜又好看,好字一落,季柯眼睛都紅了,要不是考慮到這里地方不合適,免得讓人看好戲,恨不得現在把人扒光,好好教教這位劍修,何謂幕天席地,人間極樂。 季柯心中喜極,按捺住說:去后山的靈泉。那里有水,有靈氣滋養,還沒人敢到。 至于前面開著群英會? 不是還有師弟掌控局面么? 哪比得上和美人共赴巫山來得重要。 后山,連鶴也已飛遠,只能聽見水流汩汩,還有些細微的喘息。 久違的池中,又迎來了兩個人。 衣裳白混著黑,在青石岸邊胡亂堆著,鑲金云紋腰帶一半落在了水里,隨波逐流。 季柯用盡過往懈數,將所學所會一一示范給丹陽,得來這位冷情美人劍修兩聲喘息。要不說美色令人魂牽夢縈,如今他面皮微紅,眼波盈盈,流露出自己也不曉得的模樣,真是令人心癢難耐。長長的頭發氤氳在水中,猶如黑藻。 季柯一手摸上丹陽勁瘦的腰肢,流連不已,一邊輕笑道:怎么樣,是不是比書上所見要好,要容易? 丹陽閉閉眼:你若將此等心思用于大道上,必有所成。 而后推開季柯,睜眼時,雖眼睫仍濕如蝶翼,眼中光芒卻令人膽戰心驚。 這種眼神,就像是他往常悟透一招半式時那樣,透著股了然和自信。 季柯腦中警鈴大作,忽然覺得有些不妙。 果是一陣天旋地轉,就被按到了池邊。 丹陽認真道:多謝指點,我已會了。而后頓了頓,露出絲笑來,必讓君盡興。 季柯張著嘴。 哎?不是,等等! 這和他要的不一樣??! 第61章 花開好幾朵 太華山中忽然就漫起了霧氣,遠處山峰遮掩其中,更顯云霧縹緲,有如仙境。盤膝而坐的妙法心弟子輕輕咦了一聲,他摸了摸心口,先前因與小天門弟子一戰而受阻的傷勢竟然痊愈了。須知他靈力運轉不過一個周天,是小天門弟子留手了? 旁邊亦傳來竊竊私語。 哎,你有沒有覺得,這里的靈氣忽然活泛了起來。 怪不得他們都惦記著太華山這塊 噤聲。同行人連忙看了眼周圍,方呵斥,不要命啦。 有些話,心里知道就行了。 何止旁邊人有所sao動感應,洛沐秋也有所感,玄心宗大執宗公孫無昊捋了把胡子:這股靈氣來得快,去得快,看劍門弟子神情,似乎并不知情。 洛沐秋沒有說話,邊上金無雙打著扇子,掩了口道:那位就是你師叔? 嗯。 金無雙笑道:看上去也不怎么樣。他一身貴派公子行頭,穿金戴銀鑲玉,衣飾鞋襪都繡著金絲銀線,手中那把扇子更是玄虎脊骨所制,與其說他代表西平金家前來參會,不如說是來吟詩作對,游覽風光的。 洛沐秋看了他一眼:公孫師叔與師父一手開創玄心宗,你往常所用迷心陣乃他所制。 迷心陣,金無雙用的不是地方,都招呼中意的美人去了,效果非常好。他一聽,頓時扇子也不扇了,很識趣地閉了嘴。片刻后又耐不住寂寞:哎,洛兄,他們說劍門多美人,我怎么沒瞧見一個,全是男的。但你非要說姿色,擯除男女之分,我看臺上那個就不錯。 金無雙扇子往臺前一指,指的正是元真。 他正襟危坐,不似尋常劍修冰冷,反而眉目溫和,逢人便有笑意,確乃翩翩君子。 洛沐秋細細看了眼:一挑便挑劍門代執宗。金兄倒是從來不委屈自己。我以為你要說美人,必然是他劍門的大師兄了。那才叫真絕色。 哎呀,你不懂。 金無雙拿扇子一下拍在洛沐秋心口,嘖然有聲:驚鴻劍之姿色,固然天下難尋,卻也太過冰冷,我等無福消受。反觀這個溫潤如水,同你好起來,才夠味。 夠味? 洛沐秋心中冷笑了一聲,是要命吧。 西平金家小世子金無雙,紈绔的品性知名在外,他金家倒也肯放出來,不怕惹事。 且說這頭。 要說現在整個太華山靈氣最濃郁的地方,莫過于靈泉這里。霧氣縹緲,就算走得極近,不仔細看,也根本瞧不清里頭還有糾纏的人影。 季柯有點吃不消,他得空歇了一會,喘氣道:可以了,可以了。 丹陽道:你不喜歡嗎? 喜歡不是這種喜歡方式! 他姥姥的,丹陽天賦極佳,并不僅僅體現在劍術上,萬沒有想到他在這事上也一點就通,還十分有鉆研精神。他本想睡個美人,誰知把自己送給別人睡,一想到這層,季柯連罵娘的心都有??上镞€沒罵出來,就被身后一頂給軟了音調。 丹陽聽了聽,覺得還可以。既然你喜歡,那就多暖幾次。一次性暖完了,下回應該就不用暖了。說不定師弟,不,新道侶能將多余的心思收在修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