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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沒有—— 盛焰后背貼在墻上,任由自己脖頸傳出不和諧的嘎嘣聲,長睫撲下,明亮雙瞳暗淡下來?!澳隳芫人??!笔⒀嬉羯z毫不受掐在脖子上的那只手影響,平靜說:“告訴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守護和愛?!?/br> 白術的幻境是利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畫地為牢,如果沈時安知曉這背后的原因,他那么善良,一定會選擇原諒,這樣,就可以從夢魘中醒來了。 周瀛手腕一僵,掐住盛焰的手腕陡然發力,神色更加陰沉,咬牙切齒說:“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不是所有人的愛都能堂而皇之的拿到光下,周瀛內心陰沉,壓抑,他就算愛一個人,也不會情真意切去表露和訴說,那樣只會讓他覺著怯懦且矯情,就如同他深愛著沈時安,卻也只是喜歡于黑暗中鬼祟伸出遮掩的爪子,卻并不會在太陽底下手捧鮮花轟轟烈烈追求。 盛焰掀開眼皮,直視周瀛那雙野獸一樣的眼睛?!拔姨貏e不喜歡你?!?/br> “你的喜歡,你的愛,在我眼中都是為了達到自己骯臟欲望的手段?!鄙衩饔凶约旱亩攘?,他們有能看穿一切的雙眸,周瀛這種人的付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和憐憫,冠以愛的理由,把人逼至絕境迫使順從,將人格扭曲成屈服于他的模樣,所謂保護,只是變相后冠冕堂皇的自私而已。 “周瀛,我讓你把這一切告訴主人,只是為了解開他心里隔閡?!?/br> “接下來如何選擇,是主人自己的決定?!比绻皇前仔g的突然出現,盛焰根本不打算讓周瀛再度出現在沈時安生活里,他會一點點治愈那顆蜷縮在黑暗中怯弱的心。他根本不想讓沈時安知道那些所謂的“真相”,因為按照那個人脾氣,必定會選擇原諒。 盛焰不想讓他原諒,不想讓他赦免。周瀛留下的陰影如蛆附骨,令沈時安痛苦至今,最后用‘事出有因’四個字便抹平未免太過輕易。 沈時安躺在床上,雙手緊緊攥著身下床單,額頭上滲出細密冷汗,緊緊蹙著眉頭。人在夢里最為無助,身處其中就好像黏上一張巨大蛛網,無論如何掙扎都有種都該改變不了這無法逃脫的絕望。 周瀛看著睡夢中痛苦掙扎的沈時安,最終答應了盛焰的要求,他會進入沈時安的記憶,讓他了解事情的全部。周瀛緊緊咬著后槽牙,心中極度抗拒。在他眼中,自己已經輸了,再告訴沈時安這些借口,就像是弱者被拋棄后搖尾乞憐,如此卑微行徑,他十分不齒。 于千魚和季鷹收到消息趕來,人魚具有窺探人心的能力,由于千魚來作為見證者,能更輕易幫助沈時安走出來。 周瀛看著于千魚和季鷹,這些都是那天主題活動的模特兒,也是能讓沈時安真正展露笑顏的朋友。原來他們都“不是人”。原來,他和沈時安早就已經不再是當年只有彼此。 房間內靜匿的連呼吸聲都仿佛消失,盛焰看著周瀛在床前消失,極輕閉上了眼睛。 周瀛和沈時安正在另一個時間維度相遇,那是一個沒有他的時間。那時候,沈時安無助,悲傷,但的身邊陪著的只有周瀛。盛焰想到這里,胸腔中那顆陽光明朗的心上就升起一片烏云籠罩,讓人發悶難受。神明干凈澄澈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陌生的情緒。 盛焰知道,這種陌生的感情,在人類口中,稱它為嫉妒。 于千魚握著沈時安的手,安靜坐在床邊,風撩動長發。季鷹站在盛焰身邊,略抬起眼皮,他感受到了盛焰身上那股緩慢出現的不該存在的陰暗情緒,目中顯露驚訝。 就像于千魚害怕他是天性,盛焰生來便是純凈善良,他們這一族從出生就好似經過圣光洗禮,身上不會有任何違背本性的陰暗。 “這沒什么奇怪的?!笔⒀婵粗稍诖采先淌軌趑|折磨的沈時安,濃密長睫好似再也承受不住重量落下一片,他坦然面對自己心中嫉妒,平靜說:“一旦有了想要珍惜的東西,就算神明,也會變成人的?!?/br> 沈時安站在巷子口。眼前影影重重場景和腦海記憶一點點重疊。 毆打的悶聲好似一記記重錘敲在心里,沈時安耳朵嗡鳴。角落上成排的垃圾桶還在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這里的垃圾好久才會來收上一回,掉在地上的腐爛韭菜葉子混著生了蛆的雞骨頭,被前幾天積了雨的水洼泡成了黑色。那股混雜著各種垃圾衰敗腐爛氣味無孔不入的讓人作嘔。 半大少年們圍著一個人在狠命毆打,哀嚎聲刺穿耳膜在整個巷子里回蕩。 沈時安釘在原地,無形中一只有力的手卡住他的喉嚨,迫使他仰頭,親眼目睹這一切,眼皮好像被撐住了,連合都合不上。 凌遲一樣的刑罰周而復始,那些聲音好像毒蛇一樣發了瘋啃食神經,而沈時安只能眼睜睜看著,死一樣的無能為力。 腐爛、血腥、哀嚎、掙扎、叫罵……時隔十幾年,那含著笑意的聲音又在耳邊呢喃:“安安,不聽話的奴隸就是這樣的下場,你還要離開我嗎?” 這道聲音好像被人按下了循環鍵不停地在沈時安耳邊播放,周而復始的不?;厥?。沈時安渾身控制不住的痙攣顫抖,他已經被折磨了十幾年。自認識周瀛來,沈時安身邊都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牢籠,禁錮著,逼迫著,他像行尸走rou一樣在黑暗籠罩中麻木的茍延殘喘。 它掙扎過,逃跑過,最終卻逃不過無處不在的黑暗。這一輩子他都只能待在周瀛身邊,永遠都擺脫不了這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