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回去的時候它已經不見了?！?/br>
    向嘉筠早有預料，低聲道：“流浪狗很容易出事的，一個小學生很難保護他們?！?/br>
    “它是被狗販子抓走的，”黑暗中傳出衣料摩擦的輕響，是賀沉轉過身來，看向他，“它對人類沒了戒備，以為誰都是來幫助他的。說不定被抓走的時候還對著狗販子搖尾巴，被賣到餐館之前還以為自己即將有家了?！?/br>
    向嘉筠沉默半晌，他好像明白賀沉為什么要講這個睡前故事了。

    他試探著問道：“所以你之前才不想看見我隨意幫助別人嗎？”

    他一直覺得賀沉身上有股矛盾感，明明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卻表現得拒人千里之外，現在這種矛盾也能解釋了。

    “不是，我只是一時生氣?！辟R沉今夜格外坦誠，“我為了不加重你的腿傷，選擇放棄加油站，去和那兩個小孩交易。但你就那么隨意地扔出一瓶水，我當時很不高興?！?/br>
    向嘉筠仿佛被老師點名批評，一下子挺直了腰背，發自內心地說了一句：“對不起?！?/br>
    “沒關系?！辟R老師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今天開車的時候我想了一下，人不能因噎廢食?！辟R沉從回憶里走出來，語氣也重回一貫的理性，“實際上任何選擇帶來的結果都無法預料，無論是善意還是漠然。所以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br>
    睡前故事突然深化成人生哲理，向嘉筠早就沒了睡意，這會兒更是思考起賀老師所說的話。

    他轉頭看了一眼另一個角落的未成年人，回頭答道：“可他們不是小狗，不會期待別人把他們帶回家……我也不是那個想要救助小狗的人?！?/br>
    一切只是順理成章的隨手幫助，在末日里微不足道的一點善意。

    向嘉筠感覺到賀沉靠得更近，低頭看著自己。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就在他面前，低沉的聲線響起：“我是在問，你是那只小狗嗎？”

    他怔愣住，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對啊，賀沉一路上都對他散發著善意。對方原本可以把他扔在半路上，開著車揚長而去。但沒有，自己一路平安地走到了這里，甚至在末日里休養著腿傷。

    對于賀沉來說，這已經是很難得的照顧了，但是又為什么要照顧他呢……

    自己是那條小狗嗎？早在末世之前他就沒有家，也沒有親近的人。若是沒遇見賀沉，他還會一個人繼續流浪。

    “我……”向嘉筠張口卻說不出話，自己可以坦然承認嗎？

    一只溫熱的手摸了摸他的頭頂。

    “你不是那條小狗，你很聰明，不會輕易地放下戒心?！辟R沉輕聲笑了笑，似乎也在寬慰自己，“我對你也沒那么大的影響力，不會重蹈覆轍的?！?/br>
    向嘉筠整個人都僵住了。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撫摸他的頭頂，親昵地揉亂他的頭發。記憶中的九歲生日，父母還在，那是他最后一次得到這種親近觸碰。

    他背脊僵硬，逼迫著自己別動，別顫抖。在黑夜的掩護下，期待著那只手再多停留一會兒。

    以至于旁邊這人說了些什么，他已經不知道了。什么小狗亦或是什么覆轍，他都不關心。

    但那只手還是離開了。

    向嘉筠如夢初醒，一瞬間想起來旁邊這個人是賀沉，他們才認識不過兩天。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確實在顫抖。賀沉應該發現了吧，只是被人摸了摸頭發，自己就能顫抖成這個樣子，真的好像一條冬夜街邊的流浪狗。

    向嘉筠緊抿著嘴唇，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仍舊顫抖：“我也不是小狗……我不會期待有人把我帶回家?！?/br>
    什么叫自欺欺人，他自己就是。

    賀沉靠回墻邊，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我知道，你是一個活生生的人?！?/br>
    對，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但向嘉筠抑制不住想象，在賀沉的故事里，冬夜街邊的小狗變成了一個小男孩，可憐兮兮地縮成一團，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膝蓋間，誰靠近都不抬頭。

    但有個人在男孩面前站了很久，久到身上落滿了雪。

    那個人是誰呢？

    “早點睡，明天就到B市了?！辟R沉輕聲道，“晚安?！?/br>
    向嘉筠倏然回神，想象被切斷，末日的黑暗將他籠罩。

    他看向黑暗中的一個輪廓，悶悶回答道：“晚安?！?/br>
    作者有話說：

    被兩個小孩和一堆喪尸圍觀的睡前故事。

    第19章 降落

    向嘉筠被一束光線吵醒。

    窗簾的縫隙里落下一道日光，不偏不倚照在他臉上。

    其他三個人還沒醒來。那兩個少男少女倒在地上，背靠背睡得正香。賀老師靠著墻，眉頭皺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閉目養神。

    向嘉筠慢慢站起來，扶著墻走了兩步。經過一晚上的休息，左腿的痛感已經消退到可以忽略。

    他心情愉悅不少，不去想昨晚亂七八糟像夢一般的事情，便又是美好的一天。

    掀開窗簾查看了一番樓下情況，還是昨天那幾個零零散散的喪尸在徘徊著。他又走到門邊，貼著門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喪尸走路笨拙，因此腳步聲也比常人沉重，向嘉筠聽了兩三分鐘，估算出外面的情況不容樂觀。

    昨天那兩個孩子逃上來時，他站在門邊快速數了數，闖進售樓部的喪尸一共有七個，這還不包括昨晚又增加了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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