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千橙昵她一眼：“是湊巧的，不是商量好的?！彼D了頓，手指傳來屬于江宋的溫度，他又來牽她了，這條路是一條長長的下坡，估計是怕她危險。

    她繼續道：“都是一樣的上課時間，遇見很正常?！彼噶酥赋潭U，道，“別給我搞回憶往事那一招啊，受不了?！?/br>
    程二裊無語道：“我這還沒開口呢?！庇至R她，“死女人，剛才還被我感動得稀里嘩啦，這會兒直接讓我閉嘴了?！?/br>
    江宋的眼睫動了動。從他的角度，鄭千橙的頭發濃密而長，碎光穿過梧桐葉縫隙，落在她額角，蒙了一層淺薄金光。他緊了緊手下的力，他知道她能感受到，也知道她不會在意。

    他低聲道：“是我在等她?！?/br>
    鄭千橙頓了一下，只一下，癟了癟嘴。

    程二裊笑：“我就知道，早都看出來你們兩個有貓膩，每天在班里卿卿我我，高考結束就在一起了。鄭橙子總感覺你不愛她——”她看向江宋，“江醫生，有些話不能吝嗇說啊，你不說誰知道？”

    鄭千橙道：“他說了我也不信?！?/br>
    程二裊嘖嘖道：“后遺癥?！?/br>
    江宋的手還抓著她的，垂眸看了她一眼，側過頭，慢條斯理道：“我以為她能知道?！?/br>
    鄭千橙穿平底鞋，身高一米六八，其實并不矮。江宋高她十六公分，說話聲音總是低沉暗啞的，力度卻像是砸落在心臟中間的石頭。

    “嘴長在你身上，說不說是你的自由?！编嵡С让鏌o表情道，“但你不說，還要求別人理解，那就有些強人所難了?！?/br>
    話音剛落，鄭千橙松開他的手，轉頭招呼程二裊。

    江宋遲鈍地退后一步，有些懊惱自己說錯了話，目前在鄭千橙這里，他完全風水輪流轉了。十二年前她對自己多好，當下便多避之不及。

    他能站在她身旁，多半借了肚子里小朋友的光。

    有些父憑子貴的意思，程二裊也看得出來。

    早餐店里熱氣騰騰，依舊沒有空調，只有幾臺大大的黑色風扇不知疲憊地運作，但好在店里通透，室外風源源不斷的流動，空氣香甜。

    鄭千橙和程二裊一下子被喚醒了食欲。程二裊要了兩屜包子，一碗豆漿一碗豆腐腦，又轉頭問江宋吃什么？

    江宋要了和她一樣的包子和豆漿。

    上菜時，鄭千橙四下打量著早餐館的樣貌。有一個吃著棒棒糖的小男孩從門外跑進來，臉上臟兮兮的像只小花貓，視線穿過她和程二裊，對準江宋，用一口不太正宗的普通話問道：“誒？哥哥你又來吃飯？”

    江宋抬睫，看了小孩兒一眼：“今天放假?！?/br>
    小朋友趴著另一張桌子前的板凳上，頗有興致道：“你放假啦？我也放假？大家都放假?！?/br>
    小孩兒說話有趣得很，鄭千橙和程二裊笑了笑，便沒再聽他們講話，而是議論起多年不見，早餐店店長的小兒子都那么大了，還和江宋如此熟悉。

    老板娘端著包子過來時，踢了小朋友的板凳一腳，示意他讓開，不要打擾客人吃飯。

    鄭千橙拿了兩雙筷子，遞給程二裊一雙。又從靠近墻壁的桌面上拿來兩個小碟兒，倒上適量香醋與辣椒油。小籠包的香氣撲鼻，她撕開筷子的塑料包裝，正準備夾起。

    對面突然傳來一陣慌亂的嘈雜音，椅子與地面摩擦，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手頓在空中，鄭千橙轉過頭。

    江宋的手臂環住小孩兒的腹部，寬大手掌握成空拳，另只手包著，持續有力有規律地敲打著。

    鄭千橙怔住了。

    從她的角度看，江宋的側臉異常冷峻淡定，身上帶著股兒毋庸置疑的凜冽氣息。他的眼睫長而垂下，在初晨日光的照耀下，拓出一層淡淡的光暈。

    僅過了幾秒，小孩漲紅了的臉蛋兒漸漸恢復成正常色，一顆圓滾滾的棒棒糖從他稚嫩的喉嚨里吐出，吧嗒一聲掉在地上。

    江宋停下動作，捏了捏小孩兒的臉蛋，轉過來看：“出來了？”

    小孩兒猛地吸氣，小拳頭順順心氣兒，要命道：“我差點兒就噎死了?！?/br>
    老板娘這才意識到不安，慌慌張張跑過來，看清楚狀況后，作勢就要打他：“還吃不吃！還吃不吃！”

    小孩兒別扭道：“哎呀呀，別打我，我好難受?！?/br>
    說完了，哇得一聲哭出來。

    程二裊安慰小孩兒：“別哭了，快來謝謝江醫生，和mama道歉，告訴mama以后一定注意安全?！?/br>
    她也嚇了一跳，不過還算反應及時。拿紙巾遞給小孩兒，細心安慰著。

    老板娘不斷道謝，要免掉這頓早飯的錢。程二裊道：“不用了姐，你這樣兒我們以后還怎么來呀，不用免錢，以后讓小孩兒注意就好了?！?/br>
    老板娘執意免收，還道：“這玩意兒我雖然不懂，但我知道，能要人命的?！闭f著便讓小孩兒同江宋道謝：“你差點兒就沒命了，是這位哥哥救了你?！?/br>
    小孩兒哭哭啼啼的，臉頰更花了：“謝謝哥哥?！闭f完了就往mama身邊倒，“mama我錯了嗚嗚嗚……”

    飯吃到一半時，鄭千橙看見老板娘坐在門口的板凳上，小孩兒被她攬在懷里。母子兩人面對面笑嘻嘻，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程二裊后怕道：“養小朋友要仔細認真，橙子，我那里有幾本育兒書，有時間給你帶過來?！?/br>
    江宋道：“不用?！?/br>
    程二裊一怔，瞬間懂了，道：“有個醫生老公，真好?！?/br>
    鄭千橙的臉騰得一下紅了。

    程二裊夸贊道：“江醫生剛才可真帥?！?/br>
    江宋抬眸，看向鄭千橙，眉宇間隱約帶著輕松，低聲問道：“是嗎？”

    心跳得有點兒快，氣息似乎不穩。程二裊看好戲似的眼巴巴盯著兩人，過了好一會兒，鄭千橙才開口，嘴唇翕動：“問我？”

    江宋笑道：“問你?！?/br>
    鄭千橙的臉頰忽然更紅了，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在江宋深邃有神的瞳孔里看見自己的臉。

    臉頰忽地一抹柔軟，她蹙了蹙眉。

    程二裊碰了碰她的臉，感受到guntang，不可思議道：“臥槽，你也太不經撩了吧鄭橙子？”

    她看了眼面不改色的江宋，喃喃自語道：“之前納悶你怎么會這么快就懷孕——”

    現在總算是知道了。

    第24章 .24“我大學和江宋談過?！?/br>
    商場里,程二裊細心幫江宋挑選著與張曼莉、徐志陽初次見面的禮物，還幫他理清了鄭千橙家里的關系。

    程二裊道：“你知道嗎？鄭橙子沒有親爸，現在的父親是她繼父,不過她繼父待她很好,她還有大她三歲的哥哥?！?/br>
    江宋道：“我不知道?！?/br>
    鄭千橙沒同他講過,正如他也沒同她講過他那些雞零狗碎的家事一般。

    鄭千橙滿不在乎道：“像親爸一樣,有什么好講的,不過就是我爸姓徐，我姓鄭,一般同事也不會知道我爸的名字?！?/br>
    江宋道：“我也不是你同事?！?/br>
    鄭千橙看他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講——你是誰？或者說——你算老幾？

    江宋不動聲色地別開眼，同程二裊道：“我知道她有個哥，大三的時候就帶女朋友回家?！?/br>
    程二裊驚訝道：“這我不知道？”想了想,又道，“行之哥大三，鄭橙子高三，那會兒正追你追得火熱，怪不得你知道呢?！?/br>
    鄭千橙昵這倆人，道：“我去趟衛生間?！?/br>
    鄭千橙走后,程二裊話也不多了,整個人像xiele氣般,頓時讓人感覺到累。六月天,城市浸泡在熱風將至不至時節，商場里冷風滿滿，卻還是讓人感覺煩躁。

    江宋這人，對人對物是有些遲鈍的，這也是他話少的原因,對于自己尚不了解的方面，他沒法侃侃而談，容易露怯。

    程裊在努力調和他和鄭千橙的關系，這事兒他看得出來。

    他道：“多謝?！?/br>
    程裊笑道：“我丟下我閨女一大早來陪你逛，值得你這句?！?/br>
    江宋明白，直道：“我知道?！?/br>
    程裊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搞的，挾天子令諸侯，沒這小朋友還上不了位了？”她看著江宋那張清冷俊臉，沒由來好笑道，“你怎么混的？早就該辦成的事兒，一拖再拖，江醫生我告訴你，嘴硬可不是好事兒?！?/br>
    江宋頓了半晌，才又道：“我知道?！?/br>
    不過性格乃天生，一時半會兒改不了，況且當年有個結聚在心里，最近幾年才漸漸看清，有些事沒什么大不了。

    他繼續道：“我工作比較忙，過段時間還有事需要你幫忙，謝謝你替我照顧橙子，之前、現在、還有以后?！?/br>
    程裊道：“你——唉，算了?！背茸酉矚g就行。她道：“什么忙？盡管提，我和橙子的關系不用你謝，你去到叔叔阿姨家好好表現，我祝你們幸福?！?/br>
    說完了，看著江宋的臉，又想想他的職業和能力，覺得根本就很靠譜。

    她早都知道，江宋這人除了話少，其實沒得挑，鄭橙子比她還要清楚。

    程裊從哪兒接起兩人，就把兩人又送回哪兒，分別時她道：“也算見證你倆的感情了，結局圓滿與否就看今天，江醫生加油?！?/br>
    江宋道：“沒問題?！?/br>
    鄭千橙覺得程二裊這話不準，怎么就結局圓滿了，懷孕才不是結局，只是個檔口罷了，剩下的路同樣難走，對于她和江宋來講。

    鄭千橙給張曼莉打了個電話，告訴她預計到達的時間，讓她收拾一下家里，心態放平。她說這些時江宋并不在身邊，她聽見張曼莉很是驕傲的聲音：“老娘吃過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還用你教？不用著急，路上注意安全?！闭f完了又問，“最近身體怎么樣？”

    鄭千橙道：“還好，下次產檢你要不要一起？”

    張曼莉道：“孩子爸是干什么的？你不要太不理直氣壯了，他不是醫生嗎？安排個產檢很難？”

    “不難?！编嵡С鹊吐暤?，不過她確實不想麻煩江宋，她潛意識覺得這孩子還是跟他沒什么關系的。

    張曼莉道：“那不就得了?！?/br>
    掛斷電話，鄭千橙坐上副駕，江宋不著急啟程，偏過臉來，盯著她看，眸里意味不明。

    鄭千橙有種做賊心虛的局促感，畢竟剛同張曼莉打完電話，卻沒給他說好話，抿了抿唇，道：“怎么？”

    江宋低聲道：“還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鄭千橙松了口氣，想了想：“應該沒有，你就正常表現，我父母不是可怕的人?！?/br>
    應該沒什么問題的。她想。

    房子處于老城區中心位置，交通便利，只是道路狹窄，路兩旁種滿了樹，正長得茂密，和學校距離不遠。

    拐進小區時，江宋開的很慢，有行人孩童經過，不遠處的健身器械也站滿了人。這時間車都開出去了，小區里車位好找，鄭千橙指路，江宋把車停在距離她單元樓門口不遠的地方。

    停好車，江宋摁開后備箱。滿目琳瑯，都是給二老帶的東西，鄭千橙提不了重物，江宋一人全拎，快到家門口時，他突然停下，在樓梯上站了會兒。

    鄭千橙以為他累了，挑眉問道：“很重？”

    “不重?！彼驹谙旅嫔钗丝跉?，如實道，“我調整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