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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叔小心翼翼地看著夜嶼的臉色:“大人,湯藥一直備著,老奴一會給您送來罷?” 樊叔見夜嶼此時回來,定然又是什么都沒吃。 夜嶼果然猶疑了片刻。 他看了樊叔一眼,終于道:“好?!?/br> 樊叔笑意更甚。 須臾之后,樊叔將食盒送入了房中,又幫夜嶼準備好了浴桶和水。 他下意識看了夜嶼一眼,道:“大人……您多少要吃一些,千萬要保重身子啊?!?/br> 夜嶼無甚情緒,淡聲道:“知道了,你出去罷?!?/br> 樊叔低頭稱是,眼里仍然滿是擔憂,默默退出了房門。 夜嶼獨坐站在桌前。 他面前放著那個熟悉的雙層食盒。 夜嶼眸光定定看著食盒,踟躕了片刻,最終還是伸出手指,輕輕揭開了食盒的蓋子。 一股酸澀發苦的味道,迎面撲來。 這是樊叔為夜嶼熬制的秘藥。 他多年來脾胃失和,沒有食欲,便一直用秘藥進補。 還好他功法奇高,以這藥作為輔助,加以運功調息,便可??到o虞。 若是換了旁人,估計早就形銷骨立,性命堪憂了。 夜嶼端起藥碗,苦澀的味道縈繞在鼻尖,他面不改色,仰頭一飲而盡。 他將空落落的藥碗放在桌上,眼中沒有一絲感情,好似著滿嘴苦澀與他無關似的。 食盒第二層打開。 下面放著一個小巧的白色瓷碗,瓷碗中盛著吃食……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勉強入口的食物。 第20章 憶 夜里燈光昏暗,小小的瓷碗如一片平靜的湖。 湖面瑩白,沒有絲毫波瀾,卻也無一點生氣。 這是一碗米湯。 潔白的米粒經過數次洗滌,米香已經被洗去了大半,最后一次的米湯接近半透的晶白色,看起來純潔無比,對脾胃虛弱的人有助益。 然而,夜嶼眸光淡淡,對這每日都要喝的米湯,提不起任何興趣。 他輕嘆一口氣,伸手端起瓷碗。 微濃的米湯跟著晃了晃,平靜被打破。 夜嶼皺起眉來,他不喜歡與任何食物交互。 不愿看,不愿聞,不愿嘗。 他閉了閉眼,瓷碗逼近唇邊,微微傾斜入口——米湯幾乎沒有什么味道,但他依舊嘗出了米粒的生味,頓時面色一僵。 夜嶼立即放下碗,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口米湯灌入喉嚨,順流而下到胃里。 胃里一陣翻騰,似乎對這入侵的食物非常反感,再次反酸,讓夜嶼難受無比。 夜嶼不想再碰那碗米湯了。 他轉身走開,沐浴的熱水早已備好。 夜嶼索性借此分散一下注意力,于是便寬衣踏入水中。 水里也放了不少草藥,按照白神醫的方子配的,時常浸泡可保他在不進食的情況下,依舊有充沛的體力。 夜嶼一向不喜歡熱水,于是樊叔每次用熱水熬成藥后,都要放涼了才能給夜嶼使用。 如今已經入秋,夜嶼浸入冷水中,卻絲毫不覺得冷,他靠著木桶,靜靜閉上眼。 忽然想起一雙月牙般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溫聲問他:“是不是不合胃口?” 對于夜嶼來說,確實沒有什么合胃口的東西。 或者說,他本來就沒有任何胃口可言。 他腦海中浮現出今夜,尹忠玉吃飯的情景。 他用筷子夾了一塊三杯雞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 夜嶼看著尹忠玉滿臉享受的樣子,眼皮跳了跳。 真的如此美味? 夜嶼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盤子。 滿滿的一盤,三杯雞、煎蛋、蔬菜和米飯,擺得十分精致,還未曾動過。 進食的念頭才一出現,胃里立即提出了抗議。 夜嶼不得已將餐盤推開,讓給了尹忠玉。 沉吟了片刻后,夜嶼緩緩從水中站起,干巾簡單擦了擦,便套上中衣,走到床榻邊,躺了下去。 時至半夜,月光靜靜流淌,整個都督府寂靜無聲,夜嶼沉默地躺在床上,輕輕閉上眼。 …… 他已經快想不起上一次正常進食,是什么時候了。 那時候的他,還是個孩子。 他自小喜歡舞刀弄劍,父親疼愛他,經常手把手地教他。 每當他有了進益,父親便會帶他出去吃好吃的。 但他父親總是公務繁忙,時常急匆匆地出去,又風塵仆仆地回來,可就算回得晚,也會順手給他帶點零嘴,有時候是蜜餞,有時候是糖葫蘆,有時候是糖人。 父親一身緋紅公服,看起來精神抖擻,挺拔英武,他總是笑呵呵的:“猜猜爹今日給你買了什么?” 小小的夜嶼每日都坐在院子里,緊緊盯著門口,盼著父親下值。 可后來,他再也盼不到父親了。 腦海中的畫面變得模糊起來,周圍陡然暗了下去。 他的嘴被母親牢牢捂住,母親手指顫抖,將他的臉頰捂得生疼。 她嘴唇靠近夜嶼的耳朵,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氣音說道:“千萬別出聲……” 外面一片混亂,尖叫聲,求救聲,呻吟聲不絕于耳。 夜嶼靠在母親身邊,母親摟著他小小的身子,兩人皆渾身僵硬,驚懼交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