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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躬起身子側臥著,距離我很近,近到能借著微弱光線數清懸他在眼瞼上方纖長而濃密的暗金色睫毛。我探上去的指腹被眼睫頂端輕輕刷過,像是根絨細羽毛在手心里搔癢。 估計是昨晚實在累壞了,被我這樣上下其手,亞瑟都沒出現醒轉的跡象。 隨著記憶漸漸復蘇,我記起了昨天那個混亂又瘋狂的夜晚里所有無法忽視的細節。 從墻腳到廚房流理臺再到床上……要不是亞瑟一直體貼地撐持著我的身體,我今天雙腿肯定會軟得站都站不起來。 我還依稀記得,最開始他眼里燃燒著的渴望付諸到實際行動上,卻成了一種難以言明的抗拒。那時候我在酒精的鼓動下主動去碰觸他,擁抱他,親吻他的下巴、嘴唇和眼簾——而他先是明確地一再表示出拒絕,但很快又自暴自棄地反手把我摟得更緊,呼吸之間裹挾著guntang的溫度,熱烈地給予我回應。 漫長過程中我一直在流淚,大概是極度快慰下無可避免的生理性反應,眼角和臉側始終都是淤積潮濕的,咸澀的淚水被他在接二連三的親吻中舔舐干凈。 到后來我忍不住困乏地昏沉睡去的時候,亞瑟還沒結束。 想到這兒我低頭瞥了眼身上的純棉睡裙,可能是從這兒搬離時忘記帶走的,過了這么久還平整順滑沒有一絲褶皺,隱約可以聞到衣物柔順劑的薰衣草香味,應該經常被他拿出來清洗。 亞瑟沒把睡裙還給我,也從未向我提起過,是因為無法開口跟我說,還是想要留個紀念? 我寧愿相信是后者——就跟我也沒有把亞瑟曾經在我房間里換下的白襯衫還給他一樣,都是念念不忘的表現。 他形狀漂亮的雙眉皺起,喉嚨里含糊地發出嘟囔,好像睡得不□□穩。 “早上好?!蔽页盟€在熟睡抓緊時間湊到他唇前親了一下,故意用他聽不見的音量說道。 為了能讓他起床之際看到外表最完美的自己,我強撐著雙腿之間稍許的不適感,從床尾下地趿拉上他寬大的拖鞋,跨過地上好幾個用過的安全套走進盥洗室。 沒了我那些色彩斑斕的瓶瓶罐罐,這里顯得空曠了不少。 我用他的薄荷味漱口水刷掉滿嘴酒氣,捧起清水把臉洗干凈,使勁抿了抿嘴讓唇上顯出血色,再輕拍兩下臉頰使膚色明快鮮亮一些,然后迅速折返把他的拖鞋踢回原位,爬上床將自己整個人縮進他懷里閉眼假寐。 亞瑟應該快醒了。過了那樣親密無間的一夜,我們的關系能不能就這樣回到從前? 抱著一份希冀,我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過了不久,我感到環抱著我的雙臂不自在地動了動。我馬上意識到他可能已經醒過來了,不由得緊張地把雙眼閉得更加用力。 “佩妮……” 他迷迷糊糊叫了一聲我的名字,聲線里間雜著將睡未醒的濃重鼻音。 下一秒,被我枕在腦后的手臂猛地抽離,床板劇烈搖晃了一下呻.吟似的咯吱作響了一陣。我試探性地掀開眼簾,只見他耷拉著腦袋半坐的背影,十指痛苦地深深插陷進發間。 就這么呆坐了一會兒,我發覺他很可能要轉過頭來了,便刷地再一次合上了眼。 “……佩妮?!?/br> 亞瑟的目光似乎落到了我身上,粘滯停頓良久,他的氣息忽然毫無征兆地壓過來,一個一觸即離的吻落到我的額頭,接下來是松弛的眉心,然后鼻尖也被親了一下,最終淺嘗輒止地貼上我的雙唇。 他吻得很慢很細致,撤離的速度卻很快。我還沉浸在唇齒相交的甜蜜滋味里,他已經喘息著翻身下了床。我透過眼縫瞄到他垂首站在床邊,一只手抬起按住了心口。 他背對著我,聲音沉甸甸的難以辨析: “再見,佩妮?!?/br> 哦,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們之間徹底完了。 我用被子掩埋住臉,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我知道那是他在收拾行李,動作照例放得很輕。 他不會來吵醒我的。因為他要離開了。 我又累又難過,然后就真的睡著了。 把我從一個冗長又繁雜的詭異噩夢里拽出來的,是耳邊尖銳吵鬧的手機鈴聲。史黛拉在電話那一頭大呼小叫著諸如“你錯過了考試”之類的話,我一個單詞也沒能順利地聽進去,揉著紅腫的眼睛關上手機。 把被子踢到一邊,我望著面前空蕩蕩的房間,轉手拿起枕邊那本粉紅色封皮的《y》,尖硬的精裝邊角硌得我手腕有點疼。 三天后我參加了補考,有條不紊地安排著畢業事宜,盡管經歷了一番波折,我總歸還是拿到了至關重要的學位證。走進大學的職業規劃中心之前,我曾想過究竟要不要去找布萊登商量一下人生大事,可是當我打電話過去想跟他提前預約會面時,他只是冷淡地拋下一句“隨你便”。 我登時如蒙大赦。 說老實話,我并不喜歡研究什么見鬼的行為心理學。雖然我很愛跟人打交道,但我痛恨那一套能夠□□不離十地揣度出他人所思所想的技巧與本領,它讓我很難跟任何人成為好友,因為這世上誰都喜歡口不對心、有所保留。 在就業傾向那一欄,我勾選了幾個能用得上我的交際技巧的職業,將工作地點特別注明了倫敦及周邊地區。 原因很簡單,就在來到職業規劃中心的前幾天,我去找到了學生會的尼克,想請他幫我一個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