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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面揭穿我吧!不要再打啞謎了?!?/br> 不要一臉她做了惡的樣子,卻不告訴她究竟做了什么惡。 人做錯事就該認錯、懺悔、贖罪,她韓素娥倘若真有對不住袁姝的地方,自然也不會逃避龜縮。 然而她的話卻好似激起了袁姝更深的憤怒,她一把奪過旁邊的箭矢,搭弓拉弦朝著韓素娥射去。 景闌驚喝一聲,抬手去攔,卻只偏了一下弓,沒攔住離弦之箭,眼睜睜瞧著它飛了出去。 被他這一擋,箭雖然偏了,仍然劃過韓素娥的鬢側,頓時削下一縷青絲,落在水面上。 素娥偏過頭,驚愕又迷茫地看著袁姝,對方性情不定之極端,讓她從未見過。 也看得出,對方對自己恨之入骨,否則怎會兩三句便失控成這樣。 正當她不知這場對話該如何進行下去時,袁姝開口了。 她冷笑連連。 “不愧是公主之女,高門貴族,下人的命便是賤命,說忘就忘,毫不留情?!?/br> “下人?”韓素娥忍著心痛,“你是在說我的乳母嗎?” 除了這個,沒別的可能了??伤_實半點不記得乳母的事情。 “我的乳母,到底叫什么?” 袁姝一愣,旋即又怒,“你還裝傻!” 她忍無可忍。 “我倒也罷了,可養了你七年的乳母,你都能做到見死不救,說忘就忘?!?/br> “韓素娥,你真的有心嗎?” 見死不救,她說自己見死不救,韓素娥越來越茫然了。 自己怎么會見死不救,她口中的乳母又遇到了什么危險? 一個線索劃過她眼前,她想起袁姝曾拿來試探自己的一件事。 “地震?” 她看著袁姝,“你是說地震嗎?” 八年前瀘平縣的地震,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危險了。 “真不容易,”袁姝咬牙切齒,恨恨道:“既然記起來了,那我們便好好算算帳?!?/br> “當日地震時,母親為救你被壓在廢墟下,我為了護你被山匪砍傷了腿,即便如此,你也沒有半分感激,頭也不回地跑了?!?/br> 她眼中通紅,字字泣血地控訴,“你可知,我被山匪抓去折辱時,滿心都在等你來救我,可你呢?” “你,一去不回!” 袁姝的話像滔滔巨浪,鋪天蓋地砸了下來。 一片雪花悠悠落下,停在她面頰上,輕如柳絮,卻如沉沉一擊。 有什么東西,被一擊而碎,蕩然無存。 韓素娥僵在原地,動彈不得,耳邊轟轟,腦中嗡嗡。 心中的坦蕩,在此刻突然分崩離析,潰不成軍。 她冷汗直冒,額角突突地跳動著,恍如有一雙重拳,在捶擊她腦中緊閉的門扉,誓不罷休。 很快,門被砸開,嘈雜一股腦從里面涌了出來,瞬間占據了她的心神。 種種畫面閃過眼前,快得好似閃電。 頭痛得像有人強行劈開她的顱骨般,要往里面灌進東西。 “撲通”一聲,韓素娥手上的簪子掉進水中,沉了下去。 她捂緊胸口,強忍著那股痛意,看著袁姝,和她發頂上的落雪。 “八年前瀘平縣地震,是不是像這樣下了雪?!?/br> 袁姝已歸于平靜,冷冷道:“你總算記起來了?!?/br> 算是承認了她的話。 見狀,韓素娥臉上涌上一種宿命般的苦澀,她沉默一會兒,才開口:“對不起,那時我并不是故意的,我絕沒有忘記和你的約定?!?/br> “你騙人!既然沒有忘記,你為何不來救我!” 袁姝認為她必定是在為自己狡辯。 韓素娥沒有像她那樣激動,艱難開口:“我自幼怪病纏身,動輒心痛,遇到雪天,便更容易發作,然后昏迷不醒?!?/br> 若是幸運,睡上個十天半個月,便會自愈,但若是嚴重,一直到下個季節才能好轉。 “我不記得……回去的途中發生了什么?!?/br> “但……有一點我記得,那一年,我犯病嚴重,昏睡月余不醒?!?/br> 韓素娥好不容易說完這幾句話,背上一片冷汗。 聞言,袁姝不愿相信,她厲聲道: “你想說你是因為病發了所以忘記回來了嗎?少拿這些理由來糊弄我?!?/br> 袁姝不相信她有什么苦衷,又有什么不治之癥,這些不過她給自己找的理由罷了。 她就是高高在上,草菅人命,絲毫不在意他人的苦痛。 “沒有,”素娥斷斷續續地,吞咽困難,“我......沒有騙你?!?/br> 她想說,你看我現在這樣,便是要犯病了,但胸中猛地窒住,一口氣堵在前腔,喘息不能,發不出聲。 極度的痛苦中,她支撐不住地向后墜去。 一瞬間,袁姝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下意識要上前。 卻忽聞身后傳來一陣兵馬奔踏而來的動靜,地面微微震動著。 素娥慢慢闔上眼,最后清醒的瞬間,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帶著人馬殺了過來,。 總算來了。她想,又看見袁姝扭曲的面容,狀似瘋癲。 她確實不能問心無愧。 韓素娥徹底昏了過去。 然后做了一個沉重而漫長的夢。 像在陰雨天翻開一本積塵已久的舊書,紙卷泛黃破損,字跡模糊不清,輕輕碰上去就會裂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