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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伯本想讓他二人一人一間屋子,他二人雖是兄妹,但畢竟男女有別,而且看二人應當不是尋常人家,自當有許多規矩。 但眼下聽對方這樣說,應該是不在意這些事情,方老伯也就不再多說,點點頭,起身領他們去內屋。 留給他們的房間還算大,方老伯從柜中抱來一床褥子鋪在地上。 韓素娥忙上前幫忙一起鋪。 “外面院子里有井水,爐子上還有些熱水,你二人可以用來洗漱?!狈嚼喜牧伺牧苏眍^上的浮塵,對二人說。 謝景淞看了眼素娥,后者對他點點頭,“你先去吧?!?/br> 方老伯替他們將門窗關好,轉身要走。 韓素娥叫住了他。 “方伯,您可有消炎止痛的藥物,我兄長他在林中不慎被蛇蟲咬傷,雖止住了血,但我擔心毒素未清難以病愈?!?/br> 她本來不抱希望,只是隨口一問。 沒想到方伯點點頭,轉身出了屋子,過一會兒給她拿了一個粗瓷瓶,揭開瓶塞后,散出一股淡淡的苦清香。 這是他用采來的草藥熬的藥膏,山中常有蛇蟲,他也是用來以備不時之需。 素娥大為欣喜,接過來后連聲道謝。 謝景淞很快回來,他不放心素娥一個人待著,只簡單用冷水擦了擦身子。 屋子里只燃了一盞燈,和窗外透進的月光差不多微弱,韓素娥坐在炕上,見他穿著一身單衣,站在離自己幾步遠的地方,招招手讓他過來。 她拿出方伯給的藥膏,示意他背對著自己坐下,將那層薄薄的單衣輕輕扯下,替他的傷口涂藥。 察覺到她在做什么,謝景淞轉頭,無聲地問她。 素娥指尖沾了藥膏,小心翼翼地往他傷口上抹,一邊答他:“我問方伯要的,剛才我自己試過了,沒有問題?!?/br> 她腿上有處被路邊樹枝剮蹭的傷痕,正好拿方伯給的藥試了試,沒有問題才敢給他用。 上完藥后,謝景淞給她打來一桶熱水,讓她泡泡腳。 他蹲在她面前,挽起袖口,將她鞋子脫下,露出一雙腳。 素娥穿的是軟底羊皮靴,走了一天山路,腳早就磨破了,還起了幾個水泡,在白嫩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腳丫子,說了聲“我還是自己來吧”,卻被他一把抓住。 “別動,”他說,毫無遐思,輕輕將她的腳放在水中,“白天不是說腳抽筋了嗎,是哪個地方?” 素娥動了動,“腳踵那里?!?/br> “現在還疼嗎?”謝景淞輕輕將指尖搭在她腳后跟上,慢慢推揉。 “不疼了?!彼囟鹫f著,又咬唇,她覺得哪里不對,明明之前他幫自己穿鞋時還煞有介事地隔著一塊帕子,甚至閉上了眼,才過了不到一個月,兩人變得親密無間,毫不避嫌。 不過話說回來……她昨天也趁他睡著時將他衣服扒了下來上藥。 陣陣酸意順著腳腕爬上小腿,一路激起戰栗。 素娥極怕癢,沒忍住逃開,不小心踩了一腳盆里的水,嘩地一聲,揚起的水花濺在他身上。 她呆住,忙向他道歉。 “我、我自己來?!彼崎_他,支使他去倒杯水。 洗完腳,謝景淞出去將水倒掉,如今兩人身邊沒有奴仆,凡事親力親為,他做起來倒也得心應手,絲毫沒有架子。 泡了腳后,疲倦如潮水鋪天蓋地襲來,素娥慢慢臥倒在土炕上,透過窗戶看天上的那輪月亮。 這片刻的安寧,讓她又想起了家人。 入冬了,以往的這個時候,她會和母親到溫泉山莊避寒,兄長應該也會從太學院休沐,父親可能在西郊軍營。 現在父親遠在荒涼的壺兒關,而將軍府被官兵圍守,連一只鳥都飛不出去,母親同自己一樣畏寒,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往府里送去御寒的炭火。 她心中嘆了口氣,父親此次前往平定邊關之亂,明明已經大功告捷,官家卻遲遲沒有松動,也不曾召父親回京,到底意欲何為。 還有姑姑,她原本執掌鳳印,統領后宮十幾載,此次還是頭一回被禁足于宮中,可謂是處境堪憂,更糟糕的是,很可能早已被裴妃趁機奪權。 他們面對的,是前所未有的危機,這樣的困局,還等著有人去破解。 另外,前世發生的那些事尚未查清楚其中關竅,危險仍舊埋伏在看不見的暗處,伺機而動。 如果這次能平安渡過,她一定要好好考慮之后的事情。 她迷迷糊糊地想,疲憊和無力席卷了全身,漸漸地闔上眼。 謝景淞倒完水回到房中,見她已經沉沉睡去。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替她掖好被角,自己也躺在了地鋪上,枕著雙臂睜著眼,毫無困意。 一個多月前,從汴京離開后,他本應該快馬加鞭趕回燕北,畢竟遼人并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敵人,即使在幾年前求和于中原,現今又互通邊貿,但仍不可掉以輕心。 幾個月前他和沈檀前往汴京,本就為了提防遼人有什么小動作。 但現在這件事已經全然顧不上了。 放在往日,他絕不允許自己因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分走心神,甚至完全改變自己的計劃。 可是在汴京郊外的那座客棧中,聽到她出事的消息時,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感瞬間侵襲了他全身,如同要將他溺斃在深淵中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