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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想前世的事情。 秋季,太學院,南鳴山。 這幾個詞眼勾起了她的回憶。 那些她曾自以為隱秘的、酸澀而甜蜜的回憶。 南鳴山,秋游。 便是她和景闌二人最初相遇的地方。 汕水的湖心亭上,她不小心倚在一個年久失修的欄桿上,腐朽的橫木承受不住,很快斷裂開來,眼見她失去重心,隨之跌落,便要墜入水中。 千鈞一發,恰被路過的俊美少年出手相救。 韓素娥沒有跌入冰涼的秋水中,而是落入一個溫柔的懷抱。 也落入一個圈套。 母親曾說,第一次心動的女子總是過于天真,恨不能把所有的誓言都銘記于心,在心口烙上印記,以為這樣便可以握住永恒。 曾經她也信誓旦旦地認為,自己絕不會忘記與景闌的初遇,哪怕嫁與他人為婦,也那樣可恥又可笑地堅持著,并深深地自我感動著。 但現實給了她最響亮的一記耳光,她永遠也忘不了,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他突然卸下所有偽裝,溫柔變成了譏誚,用一種憐憫而嘲諷的目光俯視自己,無論她如何哀求,也不為所動。 那時她才知道,不用等到??菔癄€,只需要一天,一夜,甚至一瞬間,那些看似堅不可摧的承諾便化為烏有,仿佛從來不存在,像浪潮沒過沙面,將一切沖刷得干干凈凈。 后來她用了五年的時間,把景闌這個人連同那些記憶一起,在心上一點點磨平,化為齏粉。 無論何時,誓不再與他有任何牽連。 ~ “jiejie,你真的不去嗎?” 他們要出門的前天下午,李棠還特地跑來問,眼巴巴地瞅著韓素娥,目光滿含期待。 正在看書的素娥聞言頭也不抬,言語干脆,“不去?!?/br> 等了一會兒,也沒見李棠離開,一抬眼,見他磨磨蹭蹭地站在一旁不肯走,不由失笑,“怎么了,有哥哥陪著你不好嗎?” 李棠澄亮的烏眸含了霧,小嘴一撅,“可是我也想讓jiejie一起嘛?!?/br> 他不滿地嘟囔:“明日會見到很多生人,我、我——” “你害羞?”素娥好笑地看著他,唇角溫柔地揚,“那可就奇怪了,頭一次在南泠印社見你時也沒覺得你怕生呀?” “那不一樣,聽說明日會見到你們的幾位友人,我怕、怕哥哥丟下我?!?/br> “我們的友人?” 李棠睜大眼,“就是上次來府中做客那幾位呀?!碑敃r他去了學堂沒有碰上。 世子他們?韓素娥愣住。 “他們也會去嗎……?”她自言自語地問,心里有些什么癢癢的,蠢蠢欲動。 那黃柏他…… 恰在此時,韓沐言打簾進來。 他一見了meimei,遞上一幅鹿皮包裹的卷軸。 “這是?” “墨一送來的,上次黃柏兄輸給你的那副畫?!?/br> 是昆侖山的畫。韓素娥想了起來,忍不住揚起一抹笑意,迫不及待地將鹿皮拆開。 韓沐言和李棠好奇地湊了過來。 卷軸鋪開,磅礴之意便迎面而來,初入眼便是大片的山與天,水墨豪放勾勒出的山脈連綿不絕,丹青將天色繪得寥闊,留下霜白即為雪峰,但又非單純的空曠,靛青色的山脊極為細致,淺縱緩急,每一處都不同。除了山雪霜天,再無多的點綴,沒有巖石木從,也沒有飛禽走獸,景色被拉得極遠,像從上至下的俯瞰,甚是瀟灑大氣。 而僅僅兩尺的布帛也并未讓人感到局限,反倒似乎能夠從邊緣處延伸而去,想象那未曾落筆的畫面,若湊近了去看,便好似置身雪山之中,蕭蕭寒風刮過臉龐,呼吸間滿是清冽,宛若被冰雪滌蕩了心肺。 “妙啊,”韓沐言欣賞片刻,率先贊嘆,“黃兄丹青如此高超,筆觸利落,意境悠遠,莫過于此?!?/br> 他雖然畫技不行,但鑒賞的水平還是有的,自然不難看出這功力深厚。不免也感慨,這個黃柏雖其貌不揚,倒是頗有才學。 哦對了,身手還好,他補充一條。 這便是昆侖山嗎?素娥恍若未聞,輕輕撫上畫卷,指尖劃過那高寒的山巔之處,一片沁涼,如觸到真正的山尖積雪。 神秘,厚重,低調,又高不可攀。 看了好一會兒,她才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交給一旁的沉香,打算抽空自己親手裱起來。 唇邊不知不覺勾起了一抹弧度,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墨一一個人來的嗎?怎不請他進來吃杯茶?”韓素娥語氣暗含期盼,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 “是啊,他一人來的,有些匆忙,送完這畫便走了,可能有什么事要做吧?!?/br> 談到這里韓沐言突然又想起另一事來,“說起來,沈兄和黃兄他們也快要回去了?!?/br> 回去? 這不經意間的一句話讓素娥一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甚至問了一個可笑的問題:“回去?回哪兒呀?” “回北地呀,你難道忘了?”韓沐言奇怪地看她一眼,“先前世子提到,中秋一過,他們二人就要回北地了,我估摸著,最多也就幾天時間了吧?!?/br> 北地! 回北地?! 韓素娥的笑頓時僵在唇角,眸子里空茫一片,方才淺漾的春光寂寥下去。 是了,自己怎么忘了這回事,他們北下來辦事的,辦完了事自然要回幽云去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