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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廣之轉過身,瞇著眼去辨認來人。 身旁的小公公也提著燈去照,瞧見來人,眉開眼笑。 “嬗溪姑姑,福公公,你們怎么來啦?!?/br> 原來是圣人身邊的姑姑和黃門。 此刻嬗溪也燃了盞宮燈,秀麗的容貌一片溫和,她輕聲解釋:“圣人不放心于大人的傷勢,派我們前來探望,順便送大人出宮?!?/br> 她瞧于廣之好端端站著,也能自行走動,松了口氣,又對那小太監道:“公公先回去吧,剩下的路由我和阿福來引?!?/br> 那年輕公公自然樂得如此,沒說什么,道了謝便轉身回去了。 于廣之看見來人,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覺著有些牙疼,圣人果然來阻攔自己了。 “于大人,”嬗溪靜靜地等著那公公走遠,開口將要說什么。 “你不必多言,告訴圣人,我必定會勸說官家立儲?!庇趶V之語氣不善地打斷她的話,臨了怕她還要開口,用想好的說辭堵住對方的話頭:“我于某今日便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圣人十四年未有子嗣,早該認清現實,沒有親子,去抱養個小皇子又有何妨,萬不能再讓儲君一位空懸著?!?/br> 見他誤會自己的主子甚至出言不遜,嬗溪好脾性,沒有動怒,面上毫無波瀾,但眸色終是冷了下來。 她哪管對方愿不愿意聽,不咸不淡地轉述圣人的話:“于大人當真遲鈍,官家久久不肯立儲,便是有他自己的考量,若立庶長子,則裴相日漸勢大,若讓圣人抱養認嫡,則將軍府勢大?!?/br> 于廣之聞言神情一愣。 他要出言辯解,對方卻再度開口。 “大人不妨好好想一想,官家現下正值壯年,根本不需急于確立東宮之位,何苦要給自己添堵?!?/br> “現下的局面,便是最好的狀態?!?/br> 一個無子無依靠的皇后,和一個看著多子的妾。 裴府和將軍府,兩相制衡,官家在背后掌控得輕松,何必要讓一方獨大呢? 極樂池的水汽被夜風吹了過來,明明是帶著涼意的,于廣之后背卻漸漸滲出冷汗。 他一直以為是皇后心有不甘,阻攔立儲,沒想到,是官家有自己的打算。 怪不得,每每要提立儲一事,官家便沈了臉色,似極不高興。 駑鈍,駑鈍,自己當真駑鈍。 嬗溪見他神色怔然,應當是聽進了自己的話,她垂下眸子。 “大人,圣人還有最后一句話要我帶到?!?/br> “過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br> 人非圣賢,倘若一味求直,不分場合,必然為上位者厭棄。 這十個字出自一個小小宮人之口,于廣之下意識反駁:“我身為諫官,自當坦誠直接,若是玩弄心術,豈非誤入歧途?” 他說的慷慨,但心中已多了幾分猶疑。 嬗溪點到為止,沒有再勸的意思,該說的都說了,對方還要固執己見,也同她無關。 她抬了抬手:“于大人,時辰不早了,奴引您去宮門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生死時速 決不斷更 今天有點事 短更一章 第19章 圣人 作為半個娘家人,許久不見,嘉敏自然同皇后聊的晚了些,后來見夜深露重,便干脆留宿宮中。 仁明殿的宮人將床榻鋪好,素娥便爬了上去,迅速躺下。 她困極了,但睡不著,眼簾閃著縫兒,像被珊瑚燈架上的光晃了神。 沉香熄了幾盞,只留一頂壁火,然后將幃帳攏了攏,霎時床間暗了下來。 大半個時辰前,聽到姑姑喚嬗溪去送于大人,她心里總算歇了一口氣兒。 先前在晚宴上,她一時情急,強行打斷了對方,雖然暫時阻止了他,卻不是良久之計。 若不想于大人再重蹈前世覆轍,只能勸服他打消想法。 她想了想,覺得如果是姑姑派人提醒,既說得過去,也有分量。 所以同姑姑在一起時,她裝作好奇地提起于廣之,問那位摔倒的大人可否有恙。 姑姑做事細致,早派了人去請太醫,聽她問起,也沒太在意。 見此,她只好再次將話題往于大人身上引,有些歉意地說是自己不該突然打斷大人說話,萬一大人有什么重要之事稟告,自己豈不是誤了大事。 接著便聽見一旁的母親嗤笑一聲。 “他能有什么大事,估摸著又要不死心地勸官家立儲?!?/br> 母親半開玩笑:“我倒覺著他該感謝你打斷了他,今日這樣的場合,若真口不擇言,恐怕官家要惱怒了?!?/br> 素娥奇怪母親怎么知道,但轉念一想,大概于大人沒少提起立儲一事。于是她作釋然道:“這樣嗎?那我誤打誤撞還做了件好事?!?/br> 然后又不經意地提起:“我聽說那位大人雖瞧著固執了些,卻嫉惡如仇,為人正直,倘若他今天真的惹惱官家,以后那些忠直諫言恐怕就難以被采納?!?/br> 母親攪了攪手中羊乳,遞給她,隨口回道:“確實,你父親也曾說他為人正直,只是過剛易折,做臣子的,怎能一味求直,學不會揣摩圣心?” 她接過盛了甜羊乳的瓷碗,小口小口地啜著,一邊覷著姑姑的神色。 姑姑一直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又是母親想起什么,有些疑惑:“說起來,那個于大人為何非要今日進言?難道早朝時就說不得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