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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黃泉路上,有沒有家人在等著她。最后一刻,韓素娥如是想到,意識逐漸恍惚,似墜入無邊夢境。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隱約梵樂,雪松的冷香縈在鼻端,一個聲音由遠及近,如低吟,如嘆息,余音空蕩。 “若能醒來,你會如何?!?/br> …… 凡所有相,皆為虛妄。 無論答案為何,終將無人知曉。 作者有話要說: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金剛經》 第2章 京中傳聞(已修) 汴京。 藤花紫蒙耳,藤葉青扶疏。 四月下旬降了一場雨,天氣放晴后便一日比一日熱起來,紫藤早已攀上普通人家的院墻,無人打理,卻自成風景。 青果巷的懸濟堂里,大門虛掩著,藥柜前站著一個長袍男子,眉目清潤,青絲高束,修長的手指不緊不慢翻閱著柜面上賬冊。 “近日藥材存余可還夠用?”他淺聲詢問身旁的掌柜。 掌柜正等著他問這話,趕緊回:“珠子參和石斛所剩不多,神曲蓮和覆竹子則是一個都不余了?!?/br> 男子聞言“唔”了一聲,不見焦急,“神曲蓮和覆竹子去找游云寺的那位要吧?!?/br> “您也知道……”掌柜沒有立刻應下,面露難色,“那兒的藥材貴得不像話?!?/br> 他話音將落,門口竹簾被掀起,走進幾人,為首的是個戴幃帽的女子,一身樸素低調的銀灰色,長紗遮了面容,只露出一雙瑩白如玉的手。 “這位貴客——”店內學徒得了掌柜眼色,忙迎了上去,“——實在對不住,弊店今日歇業,不接客?!?/br> 女子身體一頓,似有些訝然,她微微轉頭,白紗悠地蕩了角,露出紛繁紋路的衣襟和頸間琳瑯瓔珞。 “我不是來問診的?!睅毕聜鞒鲆魂嚽逶饺崦赖穆曇?,輕紗后兩道視線投向柜臺旁的人,似乎認出了誰是主事之人。 察覺到她的目光,男子從賬目上抬起頭,看了眼一旁呆怔的學徒,不動聲色皺眉。 他笑了笑,客氣道:“這位姑娘,可有事?” “想同您打聽一人?!迸泳彶阶呓衽_,周身清冷藥香浮動,嗅得人鼻尖發涼。 她伸手遞過去一個紙條,“不知您可識得此人?!?/br> “這……”眼尖的掌柜探頭瞧見那紙上名字,不正是方才他們提到的人嘛,頓時臉色古怪起來,瞅了瞅旁邊的少東家。 “姑娘找此人何事?”男子接過縈著淡香的紙條,沉靜的眸子仔細凝視著她,有些防備之意。 隔了層紗,看不真切,那女子似乎笑了笑,紗面漾了圈漣漪。 她柔聲道:“我并無惡意,一心求藥,此事關乎我的身家性命,還望公子如實告知?!?/br> 聽她這么說,男子有些猶豫,對方問的是只有少數醫館才知道的事,一般不為外人所知,平日更不輕易道出。 但那紗下目光灼灼,他隔著素紗,也能感受到那股懇求。不知怎么,似有聲音告訴他,一定要告訴她。 “你問的這人,正是隅山游云寺的覺明大師?!彼K是開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想要透過阻隔看個清楚,那層輕紗下有什么引人入勝的景色。 “隅山,游云寺?!迸虞p聲重復一遍,婉轉如耳語呢喃。 帽檐上下點了點,她得到想要的答案,輕輕抬手,身后兩個婢女呈上一方約莫十寸的木箱。 “多謝告知?!?/br> 語畢便不再留戀,轉身走出懸濟堂,兩個婢女寸步不離地跟著,了無聲息。 從頭到尾未露出真容。 掌柜目送幾人離去,沒瞧見少東家的沉思之色,好奇中打開那約莫十寸的小木箱,登時被明晃晃的顏色驚住。 那箱中滿當當排列著黃澄澄的元寶,饒是他知道東家不缺黃白之物,也不由得低低喚了聲“少東家”。 男子循聲望去,看起來壓根不在乎那些元寶,只淡淡地打量那木箱。 幾眼過后,他輕笑一聲。 “陰沉木?!?/br> ~ 一輛馬車從青果巷駛出,沿著石板道路,車輪轱轆,馬蹄踏踏,不急不緩地朝著城外行去。 甫一駛出城內,到了人跡罕至的郊外,一只玉腕從車內探出,將先前捂得嚴嚴實實的簾子掀了起來,銀紋鐲子在陽光下晃了又晃。 容貌俊俏的婢女手腳輕巧地將固定簾子的勾環取下,固定妥帖,外面的風吹進來,車廂也清爽了幾分。 她取了茶杯,正要倒茶,聽聞一聲“不必”,微微一頓便依言收手。 開口之人正是韓素娥,塌下跪坐著兩個貼身婢女,是跟了她兩世的檀香和沉香。 素娥靠在軟墊上,側過臉朝著窗外,鼻尖輕嗅著雨過天晴后的清新空氣,輕闔眼皮,濃密的睫翼輕輕顫動。 老天誠不欺她,真讓她醒了過來。 只不過無論如何也沒料到,自己會醒在乾定十六年春,回到了十年之前。 正是冬去春來,萬物復蘇之際。 身旁的檀香見此也不敢出聲,默默替她搖著扇,思緒也不由得飛了些。 幾月前姑娘從一場重病中醒來,在府上修養了好一陣,這幾日剛緩過來,便趁著府上無人獨自出門,說是要上香還愿。 可汴京有名的西靈塔、玉泉寺不去,偏要去醫館挨個兒地問一個叫覺明的大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