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與小伙伴
第八十一章青桐無言以對,她在思量,最壞的結果會怎樣?她得想出個章程來。 陸紹衡見她低頭不語,以為她是怕了。心頭無端生起一股憐意。語氣愈發柔和:“人心似鐵假似鐵,國法如爐真如爐。我能幫你的極為有限,恐怕明日那何正倫便會以我與你有舊為由,將我摘除在外。我愛莫能助。元龍也是一樣?!?/br> 青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這時,下面的院子里突然傳來了幾聲劃破夜空的尖細哭聲,同時伴隨著唱念:“我的老爺啊,你怎么就這么拋下一家老小去了啊。你讓妾身怎么辦哪……”青桐抽抽嘴角,這是玉冰清的聲音。她原先學過戲,嗓門又尖又亮,再加上夜深人靜,傳得格外地遠。 紫蘇院那里也有哭聲,不過比玉冰清低調許多。 林家哭聲震天,連左右鄰居都驚動,不多一會兒,便有鄰人打著籠罩敲門來問何事啼哭。 青桐對陸紹衡說道:“不管怎樣,多謝你的提點,夜深露重,你該回去了?!?/br> 陸紹衡卻站著不動,他冷不防地問了一句:“你父親慘遭意外,你似乎并不怎么哀傷?” 青桐被他鄭重其事的樣子逗笑了,“實話告訴你,我自出生以來極少哭過,也不大愛笑,自封‘青面癱’。如果我告訴你那些哭得最響的不是職業所然,便是抹了茱萸面,你信嗎?” “告辭。我下去躲房屋里哭,你要不要在窗外聽聽?!?/br> 陸紹衡覺得自己心中的某根心弦驟然斷裂了。他的大多數時間都在邊關度過,那里靠近胡地,民風彪悍。他見慣了大氣豪爽的邊關女子,對京城那些以柔弱為美的女子并不怎么喜歡。他覺得找一個豪爽、率真的女子也不錯。當家人再三催婚時,他曾經考慮過青桐。雖然她家世一般,雖然她比他要小幾歲,不過那都沒什么關系。但是,現在,他的心在漸漸變涼。他以前自以比別人更了解青桐,現在卻發現他一點都不了解對方。 青桐任他獨自傷感慨,轉身離開。就在這時,她意外地又聽見一陣響動,又有人來了。是一對黑衣蒙面人,這是趕趟兒拜訪嗎? 青桐立即伏在屋脊像壁虎似的一動不動。她正在猜測是誰,對方將她陸紹衡誤認為是自己人,朝他招招手,低聲吩咐道:“你,去西邊守著,記得主人的話,只消看著那女人別跑就行?!?/br> 青桐恍然,這是在監視她。不用想,這自然是何正倫的手筆。 陸紹衡卻變了聲淡淡接道:“你來晚了,這兒有我接手?!?/br> 青桐趁這兩人說話時,悄悄向另外一人移動過去,她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后,突然一躍而起,用刀背狠狠一劈,那人悶哼一聲,噗咚一聲倒了下去。與此同時,陸紹衡也猛然出手,將與他說話的黑衣人打暈制服。他提著兩人,對青桐說道:“我將這兩人提回衙門去,告辭?!?/br> 青桐與他告別,然后沿著屋頂又巡視一圈。她剛要下去,卻又發現,又來了一幫人。這又是誰? 青桐藏在暗處,發現這三人上房的動作很是生疏,像是新手。 領頭的一個對左邊那人說道:“都小心些,咱們別把屋頂踩塌了?!?/br> 右邊那個道:“少爺忘了,您已不是以前的您了。踩不塌的?!?/br> 青桐躲在一旁暗自竊笑,除了程胖還能是誰? 當三人看到他們要保護的人出現在他們面前時,自然十分驚詫。 程胖既意外又高興,他一努嘴,示意程安程玉別礙事。兩人摸摸鼻子,悄悄下去了。 “哎,包子,你怎么樣了?那何老賊派人來沒?” “頭一批剛走?!?/br> “他個老不死的!” 程元龍不擅長站房頂,他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挑了個平穩住坐了下來。大有長談的架式。青桐過去坐在他旁邊。 兩人一坐好,程元龍便開門見山地問道:“對于何王八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青桐老實回答:“還在想?!?/br> 程元龍揮舞著手,情緒激昂:“你今日沒對我說實話吧?” 青桐心中一沉,頓了一下,反問:“你指哪方面?” “哪方面,就是那何景賢和黃啟功要害你的那方面。他們無緣無故地怎么會出現在寶珠寺,還是在你的必經之路上?況且,他某些部位還受了創傷,據說走路都呈外字型?!?/br> 青桐松了口氣:“這事不好說?!?/br> 程元龍不揮手,改拍大腿:“這個小王八,他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老子不在京,他猴子稱霸王。還有人把他與我相提并論,真是丟臉!” 程元龍罵完,接著安慰青桐:“別害怕,讓那老賊告去。今日那三個乞丐的話,大伙都聽得清清楚楚。他還想反咬一口,做他的春秋大夢?!?/br> “我從來沒怕過?!?/br> “好樣的?!?/br> “李大人如果要傳你,我也去,我是證人。你弟弟也去?!?/br> “好?!?/br> …… 兩人坐在房頂上商量了半個時辰,程元龍才帶人離去。 青桐下來時,已經是夜半了。周姨娘和玉冰清也哭累了。整個林家重新陷入死寂。她的房里仍亮著燈光,林安源還沒走。他正伏案而眠。 青桐一進來,他就醒了。 “姐?!?/br> “怎么還沒回房?” 林安源揉揉困頓的雙眼,緩緩說道:“我方才半睡半醒時,想了許多事,有小時候的,也有和你的?!?/br> 青桐在桌前坐下,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慢慢啜著。 “你回來之前,我的記憶全是灰的暗的,像陰雨天一樣。娘整天哭,白mama和劉婆子整日做活,愁眉不展。我不能自由出門,即便在家里走動也要注意。家里隨便一個人都敢欺負我。被掐被擰了也不敢聲張,因為聲張也沒用,還得連累母親。母親有時會說起你,她念叨著,如果你jiejie還活著,該有多高多高了。我當時一邊盼著jiejie,一邊想jiejie活著自然是好的,可是她要像我一樣受欺負該怎么辦呢?” 林安源說著說話,莫名牽動情腸,兩行熱淚滾滾而出。 他嗓音哽咽,繼續往下說:“……后來你回來了。我期盼又好奇,想著終于有個親人陪我說話了。你回來沒兩日便幫我了報了仇,痛揍了欺負我的崔嬤嬤和春蘭,與庶母父親針鋒相對,據理力爭。我和娘漸漸好過起來了。然后我讀書進學堂,與人結交,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天地。jiejie,我真的很感激你,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會怎樣?” “我喜歡jiejie,尊敬jiejie,但jiejie有些所做所為又與我所學所想的不太一樣,先生講的,圣賢說的,世人的看法……我不知道是自己錯了還是jiejie錯了。我的腦子像一團亂麻,拼命掙扎也掙扎不出所以然。又怕事情處理不好,影響了jiejie的終生。我們生而為人,很多時候并不能任情任性。國法家規,世人的看法,一層一層像網似的……jiejie,我的腦子很亂,說得不知所云,不知jiejie能不能明白我的心意?!?/br> 青桐沉吟一會兒,似乎理解了大半:林安源尊敬感激她,但他對某些事仍保留自己的看法,一時不能全部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