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蘇茉沒有葬禮,因為意義不大。 如同談歡只有她一個朋友一樣,事實上她也只有談歡一個朋友。 遺T被推進殯儀館火化,談歡抱著骨灰盒去見了明絕。 明絕卻很冷漠。 “我沒有女兒,滾?!?/br> 談歡無法理解,“你明明愛蘇西,蘇茉也是你和蘇西的女兒,你不應該……” 你不應該愛蘇西一樣愛她么? 可惜談歡還沒把話說完,就被明絕躁怒地打斷。 “要不是她突然出現,西西怎么會認定她是談震的女兒從而招來談震的追殺?如果不是談震要殺她,她也不至于被刺激到發瘋!女兒?呵,當初我恨不得親手弄死她!” 可他不敢。 蘇西偶爾精神狀態好一點的時候,就是摸著肚子傻樂。 他知道,那是蘇西精神錯亂中,把這個孩子想象成了她和談震的。 他好恨,可是有什么辦法呢?至少在那一刻,他能看到她臉上少見的溫柔。 談歡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半晌卻低聲笑了出來。 “你們男人,原來都是一個德性?!?/br> 談震把他出軌的原因歸咎在白女士懷孕,不能供他發泄欲望。 明絕把他求而不得的原因歸咎在蘇茉的誕生,讓他心愛的女人為此癲狂。 瘋子,都是瘋子! 沒什么好聊的,談歡帶走了蘇茉的骨灰盒,將她的骨灰灑在了長江。 “我跟她關系最好的時候,她就經常說,她很喜歡長江。滾滾長江東逝水……她連微信名都叫臨江仙,現在,就如她所愿吧?!?/br> 江畔的風撩起她的裙擺和長發,將她的聲音也吹散在空氣里,時景深恍惚覺得她下一秒就快要羽化成仙,乘風回去。 他站在她的身側,抿唇道: “歡歡,《臨江仙》最后一句是什么?” “古今多少事,都付……” 談歡下意識回答,說到一半才算是反應過來什么,聲音戛然而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br> 或許曾經,蘇茉也想過放棄仇恨,可是蘇西的死,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談歡笑了笑,將最后一點骨灰撒完,在江邊坐下。 時景深將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了她的身上。 外套上還帶著男人的體溫,驅散了她少許涼意。 “景深哥哥,你說……如果當初我沒有算計你,我由衷地祝福你們,是不是就不會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 她搶走了她暗戀多年的人,也算是報了仇。 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重新找個好男人嫁了,只要真相永遠掩埋,她還是她的好閨蜜,他還是那個寵她的鄰家哥哥。 談震,也不至于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從來做事不計后果的大小姐,終于被后果反噬, 時景深聞言,垂在身側的手卻猛然收緊。 因為談歡這話無異于是在告訴他,她后悔了。 時景深單膝跪在她面前,視線與她齊平。 “不會?!?/br> “蘇茉她不愛我,你如果真的把我讓出去,那只代表我在你心目中沒有那么重要,她不會有報復的快感,只會想辦法摧毀你更重視的人?!?/br> “即便她收手,我和她也不會長久?!?/br> “她用謊言偽造了我對她的好感,但這層好感不過是一戳就碎的泡沫。你以為那一個月她對我若即若離只是想比我跟你攤牌嗎?不,也因為她如果一直待在我身邊,我很快就會發現她的真面目?!?/br> 說到這里的時候,時景深喉結幾經滾動,眼眶有些紅。 “你如果非要找一個人怪罪,就怪我吧。是我太愚蠢,沒有早點發現我對你的感情,掉進了她的陷阱;是我預判錯誤,錯過了阻止明絕的最佳時機;是我……” 時景深閉上眼,“沒有保護好你?!?/br> 談歡靜默不語,她的眼珠子都沒有動一下,眼神渙散,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過他看別的。 不知道過去多久,她才站起身。 “我怪你做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只能一輩子被你保護?!?/br> “我誰都不怪,怪命?!?/br> “回去吧?!?/br> …… 回到醫院,談歡照例去了談震的病房,卻意外在病房里看到了白璧。 這是自那天白璧暈倒離開后,這么多天第一次出現在病房。 她四下看了看,沒有看到白謹行。 “媽,你怎么來了?” 白璧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我來看看他……死了沒?!?/br> 談歡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 “算是惡有惡報吧,跟你沒關系,都是他自己做的孽?!?/br> 時景深發現,她寬慰起別人來的時候,比誰都清醒。 說白了,道理她都懂,只是想用那樣的方式懲罰自己,不肯放過自己。 白璧眼角的淚再度滑落。 “歡兒,你沒在現場,你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么,你不知道他是怎么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她倏然淚如雨下,談歡一愣。 莫非這其中……還有隱情? 她沒有問,因為她知道白璧會說。 果然,沒一會兒,她便哽咽著道: “那輛車撞了不止一次,原本,原本第一下,第二下,他是可以躲開的,但是……但是副駕駛的安全氣囊炸了,他為了不讓我受傷……撲過來牢牢擋在我面前……” 他不去動方向盤,幾乎是在原地等死。 蘇茉瘋了一樣踩著油門來回撞了五六下,她耳邊全是碰撞聲,擋風玻璃的碎裂聲,以及男人壓抑不住的悶哼。 白璧這幾天根本睡不安穩,一入夢就是那天的情形。 …… “阿璧……我……我的報應來了……” 談震額頭的鮮血順著臉頰滑下,滴在白璧的衣服上。 白璧哭著搖頭,“不,不要,談震……” “你……你先別說話,等我……說完……” 他像是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呼吸越來越急促。 “雖然……雖然你們都不信,但我……我是真的,很愛你……和,和歡兒……我,很愛你們……”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談震,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白璧幾乎泣不成聲。 “呵呵……那,那就好……” 也不知道他都的手是在哪里撞到了,還是被碎裂的黨風玻璃劃破,滿手的血,他顫抖著,艱難地撫過她的臉頰。 “我本來想……等離婚后,先把公司的事情,處理干凈,再怎么樣,不能……不能給歡兒,留一堆爛攤子,但是現在看……我,我做不到了……” “我,我對不起她……我不是一個好父親,歡兒犟,她不會,原諒我,但肯定,也不會放著談氏不管,你……你多勸勸,實在……實在救不了,別……別強撐……” “我不!要說你自己去說!”白璧幾乎是怒吼出來的。 談震笑了笑,眼神卻越來越渙散,連聲音都變得微弱。 “沒、沒事……有時景深那小子在,我……我不擔心……我就,就擔心你……” “阿璧,如果……如果你能找到,比我更愛你的人……就,就嫁了吧,跟我蹉跎半輩子……還是要對自己好一點……” …… 談歡聽完,怔怔地看著病床上那個蒼白又蒼老的男人,半晌后,扶額笑了出來。 “哭什么?白璧,你個傻子,你上當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