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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再世權臣在線閱讀 - 再世權臣 第57節

再世權臣 第57節

    他在眾人拱衛下出了大雄寶殿,沒走多遠,便看見一襲高挑背影,穿著桃夭柳艷的襖裙,從眼角余光中一晃而過。

    ——美人!衛浚打個激靈,精神霎時抖擻起來。這打扮,這腰身,這步態,光是一個背影,就能讓他篤定對方不但貌美,而且風sao。

    他的火氣剛下去,另一股火氣又洶涌地騰燒起來,魂飄神蕩地追著那個妖嬈背影而去。

    一群護衛緊跟在他身后,不解其意地喚道:“侯爺?侯爺?”

    衛浚邊疾步而走,邊招呼眾仆:“前方那個穿粉裙的女子,看見沒有?快,攔下她!侯爺我今夜又要當新郎官兒了!”

    他走得急,與一名擦肩而過的少年剮蹭了一下,因此刻yuhuo中燒,顧不上罵人,便輕易放過了對方,繼續追逐美人。

    朱賀霖正四顧尋人,肩頭猝然被撞,又見對方不管不顧,揚長而去,頓時惱火起來,盯著那人背影,越看越覺得像奉安侯。

    衛浚這老東西,火燒火燎地做什么呢!會不會是看見了蘇晏,新仇舊恨上頭,又想找他麻煩?一念及此,朱賀霖當即調轉方向,也追了過去。

    衛浚一腔yin欲支撐著老命,氣喘吁吁追到齋堂旁的客室前,終于又看見了粉裙女子的身影,大喜過望,吩咐侍從繞到前方堵她去路,自身沖上去,想要從后方攔腰抱住。

    金不嘆看清粉裙女子那張濃妝艷抹、虛假如畫的臉,被雙目中射出的凜冽寒光奪去心神,慢了一步才叫道:“小心——”

    于此同時,他使出十成功力,猛地擲出鐵檀木打造的臂弩盒,把驚雷流電般的劍鋒撞偏了幾分。

    劍光從衛浚肋下向上挑,揚起漫天血霧。衛浚齊根而斷的右臂隨之飛起,濺射出的猩紅被風卷挾,灑了追上來的太子滿頭滿臉。

    “啊啊啊啊——”衛浚捂住血瀑似的傷口,發出一聲獸嗥般的凄烈慘叫。

    朱賀霖伸手抹了把臉,在撲鼻的血腥味中愕然直立。

    富寶從后方追上來,震驚地摔在地上,隨即尖著嗓子大叫起來:“小爺遇刺啦——來人呀,快護駕!護駕——”

    客室的門打開,豫王乍見劍光如電,劍法詭譎精妙,心底凜然,沉聲喝道:“賀霖過來!”

    太子如夢初醒般,跑到豫王身旁,又見蘇晏從房門走出,腦中一時空白,只本能地伸手攔住,不讓他出去。

    粉裙女子見第一劍只削斷衛浚的右臂,第二劍疾刺而出。衛浚身邊的護衛團團圍上,交鋒間拼命黏住刺客的攻勢,幾名侯府管事沖上來,將慘嚎不斷的衛浚抬向客室,哀求道:“請王爺施以援手,將刺客拿下?!?/br>
    豫王本不愿管閑事,但太子就在當場,又淋了一頭血,如若不管,皇帝追究起來不好解釋。

    朱賀霖這會兒回過神,興奮地鼓動他:“四王叔,上,上??!拿住她!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刺客呢,拿住她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物!”

    豫王神情復雜地瞟了他一眼,握拳搶身而上,卻在身形將動時,被蘇晏死死拽住胳膊。

    蘇晏一手拽著豫王的胳膊,一手揪住太子的腰帶,面無表情地盯著場中的“女”刺客,懷疑自己下一秒就要心梗發作。

    豫王詫然看他:“怎么?”

    蘇晏氣若游絲道:“別管他,讓他走吧?!?/br>
    太子有些不滿:“那可是刺客!活的!小爺我要把她抓起來拷問。清河你可不要心軟。萬一她方才一劍把我傷了呢?你就不心疼我?”

    “心……疼?!碧K晏咬牙,“他要對付的是衛浚,牽扯到你只是個意外,放他走吧?!?/br>
    “我偏不放!”太子瞪他,“除非你給我個理由。你這么護著這女刺客,怎么,見色起意呀?”

    豫王好整以暇地道:“孤王也想知道理由?!?/br>
    蘇晏胸悶得幾乎透不過氣,呻吟般微聲說:“他是我家小妾……”

    太子傻眼了。

    豫王的哂笑僵在嘴角。

    “女”刺客腳底一個打滑,險些撞上金不嘆的飛刀。他揮劍蕩出一圈氣浪,趁機縱身而起,足尖在檐角墻頭幾下輕點,像一只極兇猛靈活的梟鳥,飄掠而去。

    衛浚的傷口被人七手八腳壓著止血,痛入骨髓,哀嚎不斷,神思逐漸模糊。在失去知覺前一刻,他惡狠狠地想:蘇晏,你死定了!

    第六十四章 只怕你要翻船

    眼見衛?;杷肋^去,侯府隨從們手足無措。管事忙組織人手送侯爺就醫,然而衛浚傷重不宜搬動,即使命人去請大夫,驅馬來回也要一個多時辰,到時黃花菜都涼了。

    靈光寺主持繼堯帶著寺中的醫僧,聞聲趕來。醫僧見衛浚傷處切口平整,建議用火燎法,將開鍋的油脂燙在傷口,使脈管焦縮,應急止血見效很快,只是過程劇痛無比。

    大管事見衛浚人事不省,沒奈何只得拍板拿主意,就用火燎法。

    治療時,衛浚從昏迷中被燙醒,慘叫連連,頃刻又痛昏過去,有如身在地獄。

    另一間客室中,朱賀霖在內侍們的服侍下,洗去頭臉血污,換了身新衣裳,聽見鬼哭狼嚎聲,嘀咕道:“老王八,死了算?!?/br>
    轉頭看蘇晏坐在桌旁沉吟,伸手戳了戳他胸口:“蘇清河!”

    “……???”

    “你何時納的小妾,怎么之前從未告訴過我?”

    小鬼顯然心里很不高興,繃緊臉皮,嘴角往下撇,眼底浮動著郁悶與煩惱,又因為強烈的自尊心,不愿被人窺破,勉強維持住一副假裝平靜的表情。

    看著朱賀霖稚氣猶存的面容,眉眼間掩不住的忐忑灼然,蘇晏忽然心弦一松,微笑道:“一時心急,當下三言兩語又說不清,這才矯言謊稱是我家小妾,還望小爺與王爺恕罪?!?/br>
    “不是?”朱賀霖目光乍亮,嘴角也輕翹起來,“那你為何要護著她,不許四王叔出手,也不許我下旨緝拿?”

    “他是個苦命人,又與我有些機緣與瓜葛,視我為恩公,我又怎能見死不救?!?/br>
    豫王在旁,用紗布重新包扎自己的手掌。聞言眼神一虛,回憶起那夜在王府中交過手的黑衣蒙面人——那人身形輕忽靈詭,劍法迅疾如電,與今日這女刺客儼然有七八分相似,不是同出一門,就是為同一個人。黑衣蒙面人與他交談過,的確是個男子,言辭間對蘇晏極為關心敬重,想必就是此人了。

    不知清河對他又是什么想法?能拿“小妾”來打趣,想必兩人關系頗為親近……豫王不露聲色地琢磨著,手齒并用地給紗布打了個結,心里嗤誚:總說我愛拈花惹草,你蘇清河招惹的人就少了?

    莫說那不知名的刺客,且看小太子這副情竇初開的蠢樣兒,恨不得在額頭貼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連他都能看出來,難道他那精似鬼的皇兄會看不出?

    這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朝內朝外,哪個是好拿捏的。官場尚可以長袖善舞,情場想要左右逢源,只怕你蘇清河終有一日要翻船!

    豫王于嘲謔中,又隱隱生出了一股惱火:你要是肯接受本王,不與旁的人牽纏,本王自然也會傾心相待,護你周全,又怎會惹出今日的麻煩事!

    ……也罷,惹都惹了,你就好好看著,衛氏一族震怒反撲之時,你那位社稷為重的皇爺,還會不會替你遮風擋雨。

    豫王沉沉地看了蘇晏一眼,將換下來的浸血帕子收進懷中,不打算還給他了。

    那廂太子仿佛吃了顆定心丸,對蘇晏笑道:“救便救了吧,也沒什么打緊?;仡^衛家鬧起來,我們三個就一口咬定概不知情,他能怎樣。小爺還要當眾罵那老王八壞事做絕,才導致苦主上門尋仇連累我們哩!四王叔,你說對不對?”他轉頭逼視豫王,眼神中滿是威脅,大有一副“你若不同我串供,絕不輕饒”的小霸王架勢。

    豫王似笑非笑,輕飄飄道:“對?!?/br>
    太子一拳打在棉花上,沒滋沒味地收回來,悻然起身:“清河我們走!這里的爛攤子誰愛收拾誰收拾?!?/br>
    “小爺今日又是偷偷離宮的吧,是不是該回去了?”蘇晏提醒,“下午還有騎射和角抵課程?!?/br>
    太子像個志得意滿的皮球被拔了氣門芯,委屈地癟了:“你怎么比太傅還啰嗦……”

    -

    從靈光寺回到京師內城,豫王不許蘇晏回府,拉著他一同去陳實毓的醫廬,理由是“本王是因你而負的傷,你怎能置之不理?”

    蘇晏對此也有些過意不去,便沒有堅拒。

    醫廬內,陳實毓為豫王診斷后,說所幸未傷及筋骨。因為創口深切,他認為不能只靠敷外傷藥,須得先縫合傷口。

    蘇晏看他用的是彎月形銀針和一種潤滑如絲的細線,這線剛取出時還有點硬,放在開水銚的口上熏蒸過后,就變得綿軟,不由好奇問:“應虛先生,這是什么線?”

    “桑皮線。剝去頭層桑樹皮,在內層選擇較粗的筋紋,撕下來,仍用原剝下的外皮,把細線包起,從頭到尾抹七次,就成了?!?/br>
    陳實毓見蘇晏對外科感興趣,又想起千金難求的青霉素,覺得這位蘇大人即便不是同道中人,也是博學大家,恨不得與他一同植杏林論醫道,便詳詳細細地解釋:“此線取用方便,不易折斷,桑皮本身藥性平和,有清熱解毒、收斂生肌之功效,故而頗為適宜作為創口縫線?!?/br>
    他為豫王的左手清創完畢,使藥童端上來一碗煎好的曼陀羅湯。豫王揮揮手,示意端走,“毓翁知道的,本王從不用麻藥,恐傷神志。當年不用,如今一點小傷,更是不必?!?/br>
    陳實毓知道豫王的脾性,只好頷首道:“曼陀羅雖能麻醉止痛,但也有毒性。殿下若能忍痛,不用也好?!?/br>
    豫王坐在診桌對面的條凳上,挽了衣袖,左手背下墊著煮過的厚紗巾,打開手掌。那兩道皮開rou綻的傷口被牽動,又流出血來。陳實毓將針線消過毒,動作嫻熟地扎進rou里,縫衣似的左右穿梭,打結剪斷。

    再穿、再縫、再剪。先縫內層肌rou,完了縫外層皮膚,針腳細密均勻,整整縫了七八十針。

    蘇晏別過臉去不看。豫王笑著朝他招招手:“過來?!?/br>
    “做什么?”

    “過來坐本王旁邊?!?/br>
    他催促了兩遍,蘇晏不太甘愿地挪過去,坐在條凳的另一頭。

    豫王側著臉注視他,倒像把他當麻藥使了。蘇晏不自在地轉移注意力,問陳實毓:“這桑皮線需要拆線嗎,內層縫線該如何拆除?”

    陳實毓道:“倒是不需要拆,桑皮線可溶于血rou。但也有不盡人意之處,常與血rou相斥,引發瘍癰?!?/br>
    意思是,桑皮線雖然可吸收,但有較大概率會和人體產生排斥反應,導致傷口炎癥?蘇晏蹙眉看了一眼豫王的手掌,又問:“那羊腸線呢?”

    “羊腸線?”陳實毓反問。

    蘇晏這才意識到,羊腸線還沒發明出來。準確地說,早在這個時代的五百年前,西方外科醫生就開始使用腸線縫合傷口,但這項技術尚未傳至大銘。

    他便對陳實毓說起西夷用的羊腸線,取羊腸或牛腸最里層的黏膜,用堿性溶液浸泡清洗后捻成絲,根據用途不同擰成股線,即可使用。線越粗,創口炎性反應就越明顯,但排斥率總體比桑皮線低。

    若想創口反應更小,便要再用鉻酸炮制羊腸線,至于具體怎么做,他也不清楚,或可以問問西方來的傳教士。

    陳實毓嘖嘖稱奇,說明日便去尋訪西夷大夫,對比看看效果如何。

    豫王看蘇晏的眼神有些幽深:“內閣流言,有說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個全才。也有說你擅作奇技yin巧,不循正道。哪個是真的?”

    蘇晏尷尬一笑:“都不是……我只是雜書看得多?!?/br>
    -

    靈光寺醫僧的治療手法雖然粗暴,但也有效,衛浚最終還是撿回了一條命。

    但他畢竟年老體衰,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平時全靠壯陽益氣的補藥堆砌,看著老當益壯能夜御三女,實際上堤壩早已千瘡百孔,被這股洪流猛一沖擊,全線崩潰。

    如今即使救過來,也元氣大傷,纏綿病榻像個活死人一般。

    衛浚涕淚交加地向親兄長——衛貴妃的父親咸安侯衛演哭訴,說自己遭了小人毒手,死不瞑目。

    他口中的“小人”,不僅指瘋狗一樣咬著他不放的刺客,更指那個當場阻攔豫王和太子擒拿兇徒,故意放走刺客的蘇晏蘇清河。

    他還回想起來,太子離宮夜游那次,馬車內另有兩人,一個是蘇晏,一個是被蘇晏認作“小妾”的女子,死活不肯讓他搜查。卻原來那女子就是刺客,蘇晏一直同她暗通款曲。

    不,刺客八成就是蘇晏派來的殺他的!從殿試那天起,這個黃口小兒就沒安好心,處處針對他,攀附東宮之后,又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想要扳倒整個衛氏家族,為朱賀霖的繼位之路清掃所有可能的障礙……此子乃衛氏心腹大患,不可不除!

    衛浚說得顛三倒四,罵到歇斯底里,最后激動地險些背過氣去。

    衛演平日有些瞧不起這個弟弟的荒yin無度,早年規勸無效后,干脆眼不見為凈,隨便他折騰。如今見他好端端出門,半條命回來,畢竟血脈連心,禁不住怒氣勃勃。

    同時也對他的推測深以為然,拍案罵道:“蘇晏小兒,年少幸進,依仗圣寵,惑主媚上,戕害公侯重臣。若是任由他囂張,國法何在!不把他鏟除,我衛氏一門將來還有寧日嗎?”

    他出了奉安侯府,回到咸安侯府,對夫人說:“你的夫君和家族受辱,小叔險些被人害死,除了皇爺,還能找誰討個公道?”

    秦夫人剛從下人口中聽聞此事,忿忿然道:“還有我jiejie,當朝太后!我這便進宮,向太后請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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