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9)
他看到終點站有一人,對方在等他,而他在奔向他。 哨聲響起,眼前天旋地轉。沖向終點脫力的前一瞬,他落進了一個充滿薄荷氣息的懷抱。那懷抱沁爽又干凈,驅散了身上的躁意。他被抱得嚴絲縫合,對方絲毫不嫌棄他身上的汗,貼在他耳邊一聲聲地喊他小名,夸他真厲害。 考試前兩天下課,會被勾肩搭背拐到圖書館,合看同一本復習資料。偶爾秋思凡看困了,會順勢枕在他肩窩上小憩。 窗外微風穿林,頭頂風扇吱呀吱呀地晃,男生抱起胳膊斜斜地靠著,睫毛又濃又密,特別好看。他看得心癢癢,想替對方遮擋陽光。 然而剛伸手,已經被輕輕捉住手腕,不知何時男生睜開了眸,與他安靜的對視片秒,不由分說地就將他遮擋在書本下,細膩地親吻起來。 那是個很充實的春夏。 程榆有他的男朋友寵。秋思凡也有他的榆榆陪。 暑假想去哪里玩? 這還沒放暑假,你就想那么多啦?等到七月再說吧。 離七月份只差一個月。 六月中旬起,手機總是憑白無故黑屏,再點開,不是嚇人的鬼臉界面,就是各式各樣的恐嚇信。 惡作??? 六月三十日。暑假的前一天。 剛好拍完黎垣附中優秀三好學生照片。前往教室的路上,程榆發消息告訴秋思凡拍好了,問他在哪。 [天臺吹風,這邊賊幾兒扒拉的涼快] [你吹。] 這條消息后沒有下續了。對面又連問了好幾條媳婦兒不來陪我一起吹?,被他以我不是二缺的理由拒絕,最后實在是不耐煩了,只得回一句:[那等會兒,我先去見個人。] [噢。見誰?] 見誰? 見個神經病。 [別管那么多了,你只管永遠喜歡我,以及記得我也永遠只喜歡你就夠了。] 從教學樓向外仰望,程榆目光只在鄰樓的天臺處停留一瞬。 啪嗒! 隨著腳步聲猛然激進,胸前騰空出現一雙手,朝前重重地推了下去。 那是一個樓梯的拐角道。三十多層臺階,不算特別高。但若后腦勺著地,必然傷的不輕。 身體極快地往下墜,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覺。 否則怎么會在隔了那么遠的距離下,捕捉到天臺上男生的面容。 啊 秋思凡五感一向那么好,如果是真的,他親眼看到了這一幕。 那該有多糟糕啊。 視線徹底地暗下來。 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長到他把這場夢認錯成了現實。 在那所謂的現實世界里,程榆基本沒什么親近之人。最初長輩嫌他沒禮貌成績差,同齡人嫌他邋里邋遢脾氣差,后來這樣嫌棄的聲音倒是沒有了,看他的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陌生,還以為鬼附身了,直到高考拿了全市第一的成績,上了新聞,慢慢地那種印象才被壓了下去。 生活逐漸好轉,上大學后甚至還有不少同校的向他表白,不分年級,不分系,男女皆有。大學室友還慫恿他,說哪哪個家庭背景還不錯,長的也挺帥氣漂亮,讓他在幾個里面挑一個談。 而無一例外,全被程榆委婉拒絕,說沒有心動的感覺。 那沒事啊,談著玩玩也好啊,趁著還年輕,有什么不可以玩的? 這可真是驚人的三觀啊。三觀不合,說什么都沒用,不管這位室友之后再怎么慫恿,他都一笑置之。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談。 大學三年,他過的很空。 不能說不開心,只能說缺少了些什么。室友瞧他畢業論文都提前整完,每天卻還魂不守舍,直截了當的建議他去醫院看腦子。 在拳頭的威迫下,室友改口說讓他可以找個興趣愛好充實自己。 愛好?揍人算不算興趣愛好? 他上了三年大學,就報了三年的跆拳道社團?,F在連副社長都單挑不過他,自認為課余生活過得非常充實。 那你到底在空什么?! 無人愛我。 室友都他媽要驚呆了, 喜歡你的人那么多,是你自己不想談戀愛的行不?! 建議你找本言情小說看看,看了說不定就有戀愛的想法了。 我試試。 圖書館封面花里胡哨的現言古言一大堆,程榆連看都沒看,毫不猶豫地走到了純愛欄書架前。 這絕對不是他性取向的問題,絕對只是覺得好奇,持著探究心理才看的! 指尖撫過琳瑯滿目的書面,最后只取下一本沒有書名的校園文。 霸道校草 白甜?;?/br> 炮灰初戀 嘖。人設還挺帶感。 * 實驗室外電閃雷鳴,呼嘯的狂風隨著暴雨撕裂了邊際,猶若天塌。 凌亂的喘息被吞沒在雨聲中,黑暗里,手機屏隱隱散發著光,隔著校服,光線顯得很昏暗。程榆沒有注意到,他抱著膝蓋蹲在實驗臺下,臉也埋在膝蓋里,除了身體一陣陣的發寒,頭痛欲裂,其余什么也感覺不到。 沒多久屏幕重新熄暗下來。手機還剩最后一格電,并沒有關機。 電話卻斷了。 一下、又一下。 有人在敲門 不,與其說在敲,不如說在踹。巨大的聲響幾乎震破耳膜。 比恐怖電影里鬼砸門的音效還要劇烈。 艸!門外的人似乎格外躁怒,連續踹了好幾下沒得到回應,眼瞼劇烈顫抖,嘶啞著聲音輕喃,也不在這間? 這棟實驗樓有六樓,每一樓有四間實驗室。 秋思凡一層層一間間地找上來。 雨勢太大了,他渾身濕透,剔骨的寒意刺著皮膚和胸口,快將他壓抑喘不過氣來。 如果他的榆榆在,聽到了一定會回應的。 某種暴虐和慌亂的情緒在心底扎根瘋長,他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會有事的。 我一定會找到你。 還有兩層樓。秋思凡剛準備轉身,就頓住了。如果黑暗恐懼癥特別嚴重,是不是沒辦法回應他? 再害怕,也得耐著性子,一間間找,所以不能急。 萬一錯過 不敢繼續下想。秋思凡吐出口濁氣,摸出把掛有十幾把鑰匙的鑰匙串那是他十分鐘前冒雨跑到辦公室里借的,班主任見到他面容陰郁,呼吸慌亂得不成樣子,嚇了一大跳,理由都沒多問就給了他。 男生低頭,鑰匙一把把試,手都在發抖。 該說他是幸運,還是老天爺相幫。試到第三把就成功配對上鎖孔。 厚重的門大開。秋思凡一眼就能看見按在門后的電閘,被人給破壞了。 只有這一間的實驗室壞了電閘,那便意味著 榆榆。半晌,秋思凡聲音像是砂碩刮過的嘶啞。他駐足在一臺實驗室前,緩慢地蹲下/身,是我,我來晚了。 抱著膝蓋露出的一截皓白手腕瘦削,微不可查地發著抖。在程榆身后,一道跳躍的藍紫色閃電劃過,緊接著又響起新的一道,他的身形還沒跟著巨大的雷聲而打顫,肩膀被人緊扣住,他條件反射地刷地抬起頭,立刻被抱了個滿懷。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找到你的秋思凡擁抱著他,明明自己都快要破碎了,仍一下下輕拍打他肩,輕哄:不該讓你一個人留那么久,不該讓你害怕的。 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黑暗模糊了雙眼,耳旁是無休無止般的嗡嗡聲。那段記憶讓他大腦變得渾濁凌亂,程榆現在視覺和聽覺感不是很清晰,但意外的,他非常清楚擁抱著他的人是誰。 與記憶中的重合。是薄荷的涼味,卻又有一絲絲的不同。 多了絲絲縷縷的煙草味。 即使最近秋思凡不怎么抽煙了,味道很淡,但也沒法徹底消散而去。 我不,不害怕。窒息感慢慢褪去,程榆吸了吸鼻子,伸手用力回抱向秋思凡,像是要擁住他在黑暗里唯一的光,有你在,我什么都不害怕。 謝謝你一直記得我說的。 我永遠只喜歡你。 *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我們榆榆是被推下樓梯穿到了另一個世界。 原著劇情(榆榆變邋遢等)都是發生在被穿之后! 第八十六章 榆榆,起來把衣服換完再睡。 感受到懷中人漸漸回升的體溫, 秋思凡堵在心里那顆巨石終于落地。 他緩緩吐出口氣,覺得他的榆榆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說出來的話有點奇怪謝謝你一直記得我說的。是指哪一句, 又為什么會突然提這個? 只是眼下沒心思細問,這樣陰冷潮濕又黑暗的地方, 他是一秒都不想讓他的榆榆多待。 程榆在那結實溫暖的胸膛里趴了一會兒,感覺到對方身子微微撤了開。緊接著,一條胳膊穿過他的膝彎,另一手搭在他后背, 輕輕松松地就將他打橫抱起來。 一陣天旋地轉后,雙腿離開地面,懸掛于空中。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 令少年下意識摟住了抱著他的人的脖子。 這個舉動顯然滿足到了對方,程榆聽到頭頂傳下來一道很輕的短促的笑。抬頭看了幾秒秋思凡, 假裝無事發生地低下頭, 閉眼往對方懷中蹭了蹭, 呈一個依偎的姿勢,全身心地依賴于他。 見狀, 秋思凡睫毛輕輕顫動, 喉結也上下滾動了一遭。 隔著干凈的校服,聽著男生胸膛底下心臟激烈跳動的聲音, 程榆安心地閉上了眼。 * 沒過多久, 均勻的呼吸聲響起。 叫了幾聲名字沒有得到回應后, 秋思凡確認懷中人已經熟睡了過去。 215寢室門沒有關, 周嘉清也不知道在門口把了多久, 跟竄門的魏徵一起焦急地錘墻。好不容易看到秋思凡抱著程榆上樓, 魏徵嘴皮子微動, 就要喊出來,一陣凌厲的眼風剜過,嚇得他迅速噤聲。 榆哥他他沒事吧? 周嘉清憂心忡忡地問。魏徵捂著嘴不敢說話,卻同樣用擔心的目光詢問秋思凡。后者很輕地回了句睡著了,輕手輕腳地把人抱進去,放到了床上。 周嘉清魏徵關門跟了進來。 先前外面雨勢特別大,即使秋思凡一直有順著遮擋檐的道路回來,用身體擋了大部分雨水,懷里蜷縮著的少年還是難遭其殃,臉頰都濕漉漉的。 放任不管的話,可能會生病。 榆榆,起來把衣服換完再睡。 明明是在叫人起來,音量卻放的極輕,像是不舍得把他叫醒。 躺在床上的少年睡顏恬靜,唇瓣是淡淡的粉色,不薄不厚,很潤。 秋思凡安靜地注視著他良久,眸色深了些:你要是不起來,我可親手幫你換了哦? 當然,他是得不到回應的。 小心翼翼將少年從床上扶起來,秋思凡剛給人衣服褪到一半,忽然頓了頓,涼涼地朝身后一瞥。 周嘉清魏徵開門退了出去。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兩人迅速地關上門。 只是過去越久,他們內心越是著急,想扒拉著門竊聽卻又不敢。 不行!以榆哥現在的情況被醬醬釀釀是會出事的,剛才看秋大佬的眼神恨不得把人吞了。 就在他們心驚膽戰糾結好一陣,準備破門而出的時候,門從里面打開了。 沒超過十分鐘。 眼見著男生衣衫完整度與十分鐘前并無二致地從寢室里走出來,周嘉清和魏徵愣了好一會兒。后者震驚:這、秋大佬你有點快??? 換件衣服而已,需要多久。秋思凡眸光凜冽地瞥他一眼,意識到他什么意思后,扯唇嗤地笑了,什么時候把你腦子里那群齷齪東西洗干凈? 魏徵不敢說話了,是他思想齷齪。 秋思凡沒再理會他,視線移落到他身旁的人身上。周嘉清一對上這雙深黑的眼,就倉促地低下腦袋。然而他剛低下去,秋思凡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他問:你再仔細回想一下,有沒有看錯人? 周嘉清知道他指的是程榆是不是去見白商霖這件事,誠實回答道:沒有看太清楚但那張臉的輪廓確實和白商霖很像。 秋思凡聞言后垂眸。 依周嘉清的意思就是,他的榆榆是無意中看見了白商霖,主動去找的對方。 他應該沒在學校里見過白商霖,沒什么交集的才對,為什么會主動去找白商霖,難道在此之前還發生了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疑點太多。 這一切,估計得等他的榆榆醒來后才能知曉。 思及此,男生抬眸,目光停留在緊閉的門扉上。 緊握成拳的手因為少年的平安無事松了松,又因對方今天所遭遇的重新握緊。是指甲都要陷進掌心里的用力。 他捧在心尖上恨不得寵成小祖宗的人,別人憑什么敢觸碰他、傷害他? 白商霖居然敢 秋思凡神色異常冷戾,大概在這世上除了這個人,還沒有誰能把他氣到這種程度。 嗤,這也算是種本事。 * 一夜無夢。 程榆是被床板下充滿電的手機鈴給吵醒的。暴雨歇后,陽光明媚,他差點被透過窗灑下來的光輝刺得睜不開眼,掙扎好一陣,才從床上艱難地爬起,拔下充電線,接了微信通話。 來電的是他哥。 程榆道:喂,哥? 嗓音還帶了點剛睡醒時的沙啞,思緒短時間也無法集中,直到聽見程璟彥說了什么后,他才如夢初醒,一下子清醒過來。 昨晚你被人關在學校實驗室了?是哪個不要命的王八蛋干的?青年的聲音沉沉地壓著,像是一層冰下將要噴薄而出的巖漿。程榆聽出他在拼命克制住憤怒,心頭不免一陣暖意,哥,我沒事的,你語氣聽起來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