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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便走下臺去,找了個位置坐下,絲毫沒有異樣,反而還很自來熟地與坐在旁邊的同學交換了聯系方式。 “離開家之前,祖父交代我,不要得罪我的那些同學們,他們家里的勢力比林家大得多,如果以后林氏還想翻身,那我在學校里的人脈就必不可少?!绷謶延茉谝慌造o靜地解釋道。 裴韞卻突然不敢轉過頭看他,這種可以稱為“害怕”的情緒在裴韞身上實在少見,可是現在,她竟然有些害怕看到林懷榆的微笑,因為不知怎么的,她總覺得,那人笑起來,總是給人一種一碰就碎的脆弱感,即便他的笑比誰都燦爛。 裴韞悶悶地“嗯”了一聲當做回答,心里卻不免冒出個念頭:他這么小,就已經連交朋友都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那么在只看重“利益”二字的商場中,他過得真的開心嗎? 時間仍在奔流向前,裴韞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聽過的一句話,說的是每個人的家境、環境、所經歷的人和事,甚至是天資,都是不公平的,可是只有一件事,不會虧待任何人,那就是時間。 現在看來,林懷榆無疑是那個時間的有效利用者,至少在他醒著的時間里,裴韞就沒見他閑著過。 上課時自然不用提,林懷榆永遠都是最積極、最認真的那個,而即便是到了休息時間,林懷榆也沒有停下休息,而是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于社交、用來和同學們打好關系。 或許林懷榆真的在“交朋友”這方面有點天賦,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他便已經成功和那群二世祖們打成了一片,吃午飯時他們都總是會叫著他一起,說是已經混成了這個“小團體”的核心成員也不為過。 知道他十六歲那年。 這一年,與林懷榆同歲,而且同樣就讀于愛德華學校的裴韞知道,學校里發生了一件大事。 商會中有一家公司的貨船被星際海盜劫持,并被威脅要幫他們偽裝成家仆混進學校,但那其實是一起為了報復聯盟而策劃的恐怖襲擊,這次襲擊的策劃人,也正是裴韞的老對手,梟。 梟這個人,雖然對別人的命都視若糞土,但卻對銀河海盜團的老團長格外有良心,那年軍部在一次行動中擊落了老團長的機甲,老團長機毀人亡,梟便一直懷恨在心,決定就算是死也要報仇。 正巧這時,麥基集團的一架貨船自己送上門來,他劫持了貨船,讓麥基家的小少爺德倫麥基帶他混進學校,準備把自己做成人/體/炸/彈,在學校制造混亂,以此報復聯盟,而麥基集團為了那么一批貨物,還真答應了。 那天,德倫煞白著臉進了學校,身后跟著個大家都沒見過的家仆,平時關系好的同學朝他打招呼,他便僵硬地舉起手:“嗨……” 誰都不知道,他正被一把槍抵著后心。 商科的同學們甚至沒來得及上第一節 課,德倫剛進教室,還沒來得及坐下,梟便將那把槍從他的后心上移開,然后隨即對準了一個倒霉蛋的腦袋。 接著,一個男生應聲到底,紅色的血和白色的腦漿混在一起流了一地,教室里尖叫聲此起彼伏,離后門最近的那個同學一把奪門而出,接著,全校都混亂了起來,只有林懷榆不知在想什么,還愣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梟沒理他,自顧自地離開了教室,畢竟他的真正目的并不是這群商科的學生。 他輕輕撩開大衣,裴韞看見從胸膛到大腿,他身上捆滿了炸/藥,如果引爆,幾乎能把整個學校夷為平地。 回憶的主角是林懷榆,所以畫面還停留在林懷榆身上,只見即便到了這種危急時刻,他仍然不動如山地坐在教室里,裴韞看著他的表情,心下一涼。 那張和現在已經有七八分相似的臉上并沒有任何表情,裴韞卻知道,那并不是恐懼到極點以至于身體已經動不了了的表現,而是一種超乎尋常的平靜。 換言之,他現在很理智,他還坐在這里,是因為他已經喪失了逃生的意愿。 裴韞猛地回過頭,差點想揪住他的領子:“你瘋了!” 林懷榆偏過頭,似乎不敢看她:“對不起?!?/br> 對不起,我那時候真的太累了。 據說古地球時代,有一種叫做抑郁癥的病,其中有一種分類叫微笑抑郁癥,患者在人前毫無異常,甚至比正常人還要外向活潑,可是人后卻孤獨抑郁,時常伴有自/殺傾向。 可是這種病,在激素調節劑被發明出來之后就已經幾乎絕跡了,除非——裴韞看著這張俊臉,忍住一拳打下去的沖動,除非這人是自己拒絕接受治療的。 不得不說林懷榆隱藏得很好,即便是這種事無巨細的回憶,也完全讓人看不出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原來已經成了這樣。 “我爛掉了?!绷謶延苷f,“我那時候感覺自己只是個為了林氏活著的賺錢機器,其實心里已經完全爛掉了,不過還好……” “還好什么?”裴韞沒好氣地問。 林懷榆低著頭,臉上的陰影讓裴韞看不清表情。 沒有人知道,這段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不幸的回憶,對于林懷榆來說,卻是何等的幸運。 在他發呆尋思的時候,一個風塵仆仆的腦袋突然從前門探出來:“愣著干什么,快跑??!” 裴韞認出來,那是十六歲的自己。 她有些詫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