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寵后 第1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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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連連擺手:“別,別說這話,我也只是聽我義父吩咐罷了,這也是我第一次來京城,京城好生熱鬧,也叫我開了眼見,王姑娘你......” 他想了想,還是別問了。 義父常說,人生自有去處,他不去過問別人的,是人是鬼也好,自己都舉手相幫一次罷了。 玉照見他這幅模樣,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頓時也是哭笑不得,一路以來陳大哥對她照顧有加,她也沒有個哥哥,是真將這位陳大哥當成了哥哥,便對他說:“我不是鬼,說來你也不信,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梢膊恢螘r起染上了一個怪病,總是喜歡做夢,有時候一做夢就夢到了這里,這回像是連魂都出來了,我怎么也醒不過來......” 陳平有些匪夷所思,他似乎聽過一些古怪的傳說,咽了咽口水,道:“這是那什么,我聽說過,有個老道據說可以通過夢境離了自己的魂出來去其他地方,哪兒都能去......你做了個夢,你的魂兒出來了?” 玉照也只能這般給自己解釋,“陳大哥,謝謝你送我來這里,到了,我認識路了。你無須繼續送我了,你回去吧,回去好好照顧你的義父......” 陳平后知后覺的點點頭,目送她下了馬車,又叫住了她:“王姑娘,還是冒昧問你一句,既然是做夢,你來這里找誰?你與我義父是不是相識?” 如今想來,王姑娘的打扮,如何看也是幾十年前的打扮。 莫非...... 玉照駐足回首,朝著他笑了起來。 陳平總覺得人生來都一般模樣,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美丑區別也不會太大,可今日見了這位,才恍惚明白過來,原來世人還是分美丑的。 有人縱使全身被蒙在黑斗篷里,只留一雙眼睛,也是那般叫人移不開眼。 玉照一雙明眸烏黑漆亮,凝眉道:“嗯,這會兒不騙你了,我不姓王,我姓成。我啊其實不是什么京城人士,我在江都王府長大,是京城信安侯府的姑娘,記在族譜上的大名兒叫成玉照,小名兒喚寶兒。你回去跟你義父說,你一說我名兒,他一定知道?!?/br> 甚至在這個世界里,她還做過整整四年他的妻子。 不過玉照分的很清,這個世界是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玉照和顧升做了四年的夫妻,而自己卻與顧升沒有什么親密關系。 陳平鄭重的朝著玉照的背景揖了一禮,原來竟然是長輩。 怪不得怪不得—— 告別了陳平,玉照也不知自己該去哪里。 如陳平所說,不知這個夢里的道長,早幾年就退位的太上皇,是否還活在人世? 玉照以往不懂,如今倒是懂了許多道理。 旁人都沒有的離奇經歷,而自己能連續夢到這一切,甚至這次還能以這種狀態存在,恐也是有什么因果輪回、或是什么別的關系。 是以她并不害怕,也許是經歷的這種離奇之事多了,最開始做夢是她嚇的大哭,以至于現在她這般行走于夢中,與夢中人交談,竟然也沒太大波動。 既然來了,也醒不過來,她便順氣自然好了。 她想著,去皇宮里看看?她要以一個什么樣的身份過去?旁人又豈會放自己過去? 那去哪里?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去處。 京城暖和的很,玉照雖然不知疼痛,卻能感知到旭和陽光照耀在自己皮膚上的奇妙之感。 她在這里并不受自己那具孱弱身體的影響,她重新拾起了兒時最向往做的事,一口氣、中間不停歇的從山下往位于山腰間的紫陽觀而去。 與以往每次來都有所不同,這一次她不用轎子,不用馬車,更沒有帶著侍女。 只她孤身一人。 她不知自己在這個夢境里還能待多久,可看著自己越來越輕薄的身子,和自己五官感知的細微混沌,玉照覺得她隨時都有可能醒過來。 醒來還是面對那個瘋狂的顧升不成? 玉照害怕了,她選擇了逃避,她不想醒了。 她只想盡力的快一些,不管結果如何,她盡力的去找他了,若是他還活著,她還能見他一面呢。 她想看看她的郎君,她的道長,老來是什么樣子? 自己還認得嗎? ...... 雪山腳下—— 日行百里,不曾半點兒耽擱,豹騎衛一路疾行而來。 趙玄勒馬立于風雪之中,一襲深黑氅衣獵獵作響。 背影清瘦孤冷,卻如一堵高墻,如山野中一座足夠遮蓋狂風大雪的盛松。 他面容沉冷,眸中映著火把,側首火把光亮,火焰跳躍,在他英挺的輪廓上波光浮動。 蒼穹之間風吹動干枯樹枝嘩嘩作響,此外再無人聲。 趙玄清楚的感知到,她就在此處,自己離她越來越近了。 他能聽見她嗚咽的聲音。 她哭的沙啞了嗓子,眼眶通紅,她大哭著跑進他懷里,把鼻涕眼淚報復一般蹭到他胸前衣襟上,大聲呼救道:“你快點來救我!我堅持不住了...你再不來,我要死了!” 趙玄攥緊手掌,指節一片青白。 “你再等等,我來了,你不會有事?!彼蛩兄Z。 你這回要聽話,縱使是死了也不要走遠,原地等我便好,我來殉你。 天上還在不斷的落雪。 漆黑的夜,蒼白的雪。 顧升一路尋找馬蹄腳印,風雪交加,貼著他英挺的面頰而下,他在一處山澗里找尋了許久卻如何也找不見玉照的蹤影。 人連同馬兒,都無影無蹤。 他聲音有些凄厲顫抖,還帶著一絲哽咽。 他方才后知后覺,自己這些時日究竟做了些什么?自己簡直是入了邪。 她身子孱弱,而自己竟然還要拖著她風餐露宿,在這片青壯男子都要被凍死的雪山中一路疾行。 他有了那段記憶自然十分了解這一代的路狀,可她卻并不清楚,如何能出的去? 她一定在想方設法躲著自己,她又出不去,自己若是不找回她,她豈非會被凍死在這片大雪深山之中...... 他宛如一個走投無路的魂,一遍遍的搜尋起來,從山腳找尋道山脊,直至天黑。 他費勁站往山脊之上,回望這片茫茫山野山腳下,隱隱有無數火光亮起,連成一片。 那群火光疾行之快,不過須臾,范圍便縮小了一圈,速度之快駭人聽聞。 顧升盯著許久,口中喃喃道:“豹騎衛,果然名不虛傳?!?/br> 隨著他遙遙注視山下之時,山腳下數千豹騎衛也有所感,調出軍隊為先鋒朝著山上而來。 自被圍困,顧升便知已經是逃不過了,搜尋到只是早晚罷了,何必再做掙扎? 繼續拖延下去,只怕是人都救不回來了。 如今最后看了一眼身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 不僅不躲避開來,反而朝著豹騎衛之處,尋聲而去。 希望為時不晚。 . 似有無數躲藏在暗處的野獸,聲嘶力竭的朝著他叫囂。 顧升背著風,沒行多久,迎上一排排利刃□□,冷硬的尖頭直擦著他的臉頰咽喉,須臾間,無數人馬迅速將他圍成一團。 “賊人還不快束手就擒!” 他臉頰抽動,還未曾言語,身后已經是又一陣沉重馬蹄飛掠而來。 圣上親至! 趙玄一見果真是魏國公,多日的猜測果真靈驗! 此刻哪有時間說其他的前因后果前仇舊恨? 趙玄只一門心思放在她身上,眸光四下搜尋一番,仍是不見她蹤影,人有了軟肋便是如此,往日再是從容不迫,如今見不到她的人,便生了幾分怯意。 趙玄在膽怯。 他恨不得將顧升五馬分尸千刀萬剮,此刻卻要沉穩住性子,沉穩的問他:“她呢?” 顧升看著眼前立于馬背之上的高挺身姿,苦笑起來:“她騎馬跑了,我尋她許久了,也找不到她?!?/br> 圣上面容冷峻,眸光淺淡,并不落在顧升身上,他在壓抑著自己的怒火,自己想要不管不顧將其斬殺的怒火。 “你快些將她還回來,朕可既往不咎?!?/br> 真的,這句話自然是真的。 趙玄如今只想見到她,其它的什么,他都可不要,只要她好好的,他沒什么是不能忍受的。 他怕自己夜夜一閉眼入睡的那些噩夢都成了真。 他怕自己看到的是寶兒一具失了溫度的尸身。 顧升眼眶酸澀,他也不知為何這般的想要流淚,可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個小姑娘,因為自己的喜怒哀樂而跟著喜怒哀樂了。 他朝圣上馬前走了兩步,立刻有禁衛拔刀相向,身前的刀刃□□刺入他的胸腔,染上一團團血漬,他卻毫不在意,不知疼痛一般,直視起趙玄,“快去尋她,她不愿......她如何也不愿跟我走,趁我不注意偷偷騎馬走了。她哪里會騎馬?這里天寒地凍,她才犯了心疾,死里逃生又發起高燒,再晚些,你真的只能見到尸體了.......” 耳畔的風聲在呼呼作響,野獸的哀嚎。 他耳側皆是小姑娘的哭聲,求救聲。 他無法靠近她,只能聽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弱,直到消失不見。 趙玄神色一時恍惚,胸口一陣劇烈的悶疼,似是撥皮抽骨萬箭穿心。 他在馬背上怔了一瞬,忽的一口血噴涌而出,被他死死壓下。 趙玄咽下滿腔的血腥,骨節嶙峋的手從懷里拿出一方帕子,隨意擦拭嘴角溢出的血漬,丟往皚皚大雪里,便要開始繼續搜山。 趙玄身側立刻圍上無數的禁衛,皆是一臉的不贊成之色。 曹都統一臉的無可奈何,他策馬沖向前去,勸住面容蒼冷的圣上。 圣上自得到這處關于皇后的消息,便從京中一路疾行而來,到了甚至未曾休息半刻。 萬金之軀與他們這些粗人一道在這廣袤無垠森野搜尋起來。 再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般長年累月的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