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寵后 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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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什么催?陛下有正事要辦,其他的都往后推!” 李近麟收回思緒,放下一句話便往殿內走去,一刻不敢多做耽擱。 *** “她沒來?” 李近麟一進來,便聽那位冷清發問。 室內垂著竹簾,趙玄隱逸在竹簾之后的身影半明半昧,瞧不清面容,他憑著直覺,覺得簾后的人此刻應當滿面陰郁。 他訕訕地笑:“小娘子在明德殿里抄經,估摸著要晚些才得閑?!?/br> 李近麟沒敢把話說死,上次主子同那姑娘不知為何不歡而散,而后一連好幾日那姑娘都沒再來,如今來了,進不進來可說不定。 “她上次說過,不會再來了?!?/br> 趙玄指尖輕敲著桌面,壓抑著情緒。 李近麟苦著臉,想勸他,可這叫他怎么接話? 卻不想趙玄那句話并非是對李近麟說的,一陣衣袂輕響,竹簾后的人站了起來,掀開竹簾緩步邁下臺階,往門外走去。 趙玄有雙清冷疏離的眼,如正月里的皚皚白雪,如今里頭卻盛滿了李近麟看不懂的東西。 *** 玉照一不留神,字便寫錯了一個。 她只當做沒看見,接著往后寫,只要她沒發現錯字,那字便是沒有錯。 一張寫完,她尋來新紙打算接著,卻瞥見自己的座位旁不知何時立著一人。 玉照眼睛眨了眨,道長和之前一般無二,仍是那般清冷肅穆。 她連忙小跑過去想收回案上抄了一半的經文。 趙玄伸手抵在紙上,看似毫無力度,玉照卻抽不出來。 “你松手,這是我好不容易抄完的經文,可別把它弄壞了——”玉照咬唇,不滿地望著他。 他與玉照并站著,這人高出她許多來,外頭夕陽西落,玉照覺得自己被他困在了他的影子里。 趙玄居高臨下望著她,并沒留意玉照的那卷經文,卻還是說出了玉照最怕的那句話:“你抄錯了一處?!?/br> 玉照一本正經的糊弄起來:“嗯?是嗎?也不是錯,那個字其實也可以用,只不過用的人不多,恰巧你不知道而已?!?/br> 趙玄低頭笑了聲,低沉沙啞的似壓弦后的余音,玉照聽了只感覺被嘲笑了,頓時耳朵泛紅。 “錯了便從頭開始抄,既然誠心要抄便不可隨便糊弄?!壁w玄給她重新拿過一張紙,平鋪到她面前。 玉照靜默了兩息,帶著些惱怒:“你又是誰?為何要管我?” 趙玄低頭看她:“你如今又不認識我了?” “你......你......” 趙玄睥睨著她,緩聲道:“上次聽你胡言亂語,惹得我慌亂至今,小姑娘,你可知我說的是哪一次?” 玉照:“那日......那日你不是拒絕我了么?我都不曾慌,你慌什么?” 她說完一怔,猛地想起有一個詞叫心慌意亂。 便聽到道長接著往下說:“端午那日你醉了酒,還記得不曾——” 玉照臉色一僵,她看到那枚玉蟲兒就知道是他,還好奇道長怎么跑去了明月樓那等地方,如今這般直白的聽他說出來,玉照只覺得面紅耳赤,支零破碎的酒后片段,她還能想起一些來,好像真的是自己哭著喊著,甚至...... 她耳朵紅透了,阻止他:“別說了別說了!那日的事我都忘了!” 趙玄顯然是不信的:“你真的忘了?” 小姑娘孩子氣的不搭理他,氣鼓鼓的的重新抄起了經文。臉頰比往日鼓了一圈,趙玄這個角度看她,覺得她像那虎頭魚,能憋氣把自己憋死。 見她當真不說話,知曉這是羞了,趙玄也不繼續說下去,只在她身邊垂手而立,靜看著她抄。 道長如今像極了小時候檢查她功課的老師,明明一字一句見她抄寫的,竟然還挨字檢查,玉照心想,真要是又出了錯,她定然不會再抄,這臭道士如此古板好生叫人討厭。 玉照滿心期待墜兒進來解救自己,可墜兒那丫頭,叫她去后院拿些糕點過來,這么久了,人影都沒見到。莫不是迷了路了?? 等不來墜兒,不知過了多久,玉照手腕酸軟不堪,她也沒能抄完。 玉照不明白,對著道長她心虛什么?不寫便是不寫,他又能拿自己怎么樣? 她將手中的筆丟往一邊:“不寫了,手酸死了?!?/br> 這話不假,玉照面上帶著幾分憔悴,蹙著眉眼,哪怕一言不發,趙玄便不由自主的胸悶起來。 “累了便去旁邊休息?!壁w玄接過被玉照丟棄在一旁的筆,替她往下寫著經文。 玉照的字實在算不得好看,她抄的是太平心經,如今才抄到堪堪一半的位置,先前還寫得像模像樣,越往后字跡越發糊弄起來。 便連自己都覺得慘不忍睹的字跡,道長卻視若無睹。 他對待千卷經文倒背如流,太平心經自然不在話下,心平氣和往紙上落筆,速度卻極快。 那支觀里的筆被許多人用過,毛都掉了一半,玉照覺得難寫極了,在趙玄手下卻流暢不已。 夕陽透過窗楹稀稀落落撒了進來,投照在趙玄臉上,投照在他的眉骨,鼻梁,削挺的下頜上,愈發顯得輪廓深邃。 玉照瞧出了神,如同兩人初見時一般,最新吸引玉照的便是道長專心致志抄經的模樣。 她無法描述那種心頭的悸動,像有兩只兔子鉆了進去,在里邊東撞西撞。 知曉道長是在替自己抄經書,她升起一絲歡愉,面上卻半點不露出來,她還記著道長拒絕她的事,若是此時嬉皮笑臉,豈不是襯托的自己很沒脾氣。 她百無聊賴將袖口往上挽了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便研磨起墨來。 趙玄眼神微暗,姑娘噘著嘴,拗著一口氣,總不見她笑。 他見多了她笑起來的樣子,如今這般,卻也有幾分可愛。 玉照思緒離了遠了,又想起昨日做的荒唐夢—— 她心尖一顫,手上一歪,墨水便灑到了外邊。 趙玄看她,“你別磨了?!?/br> 玉照心下委屈,卻也放不下面子來道歉:“是我方才走神了,不要你寫了,我自己來寫?!?/br> 趙玄卻是將寫好的經文收起來:“是我自己心不靜,平安經今日我是抄不下去了,交由我帶回去吧,我得了空閑再抄?!?/br> 他看了眼仍是氣鼓鼓的玉照:“你這是做什么?誰又得罪了你?” 玉照哼道:“除了你還有誰?” “若是為了上回的事,我確實” 玉照打斷他的話:“你上次拒絕了我,為何又要來這里?又要來幫我抄經?你這般行徑未免太可笑了,拒絕了我日后便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離我遠遠的!” 趙玄面上有些蒼白無力,半晌才訥訥道:“上次給你的玉雕你可喜歡?” 玉照自然不愿意叫他知道自己喜歡極了那玉蟲兒,仍是裝作無所謂:“還行吧,我今日不想跟你說這些?!?/br> 趙玄嗯了聲,眼中染上笑意,不知是笑她口是心非還是什么意思,瞧著她正色道:“我未曾有過家室?!?/br> “嗯......嗯?!” 趙玄望著玉照黑白分明的眸子,眸子清澈的能映出他來。 慌亂、窘迫纏上了他。 “上次你問我的,如今回答給你。鄙人二十有九,著實年歲不輕,還未曾有過家室。若是姑娘不嫌棄,擇日我差人去姑娘府上...提...提親,可好?” 一句話說的是斷斷續續,渾然成了初嘗情愛的少年郎。 第24章 他總想著早日把姑娘娶回…… 玉照沒成想道長不說話便罷了,一出口竟是這種話。 她以為自己已是最膽大妄為的人,借著求道上香的名義,日日去找觀里的道長,與他共處一室。 怎知道長膽子比自己還大,往日里總一副高冷謫仙之態,那日拒絕她又是如此干脆,怎知這回一出口便是直接說要上她府上提親。 玉照怔了怔,眼中泛起猶豫,本能的踟躇慌張、卻又被說的激動難耐起來。 她深吸了口氣,理智回籠,清楚的意識到,自己與道長的事,道長若真上侯府去提親,旁人暫且不論,閑言俗語玉照也不怕,可她怕父親不會輕易饒過道長。 民如何與官斗?更遑論她二人也算是有了私情,本就犯了錯再先...... ......父親只怕也繞不過自己,到時候道長也有危險。 可她又生了幾分心動,那夢境太過嚇人,要是真如夢境中一般,她干脆死了算了。 若是嫁給道長,仿佛并不討厭吶。 把道長帶回江都去,到時候天高皇帝遠,她的日子豈不過得美哉? 她的思緒像極了飛出籠的鳥兒,再收不回來。 夏風吹拂起經幡,淡淡香燭味落到她的鼻尖,她回過神來,方才后知后覺,自已與道長并坐在一處,兩人挨在一處方案,兩人竟湊的如此近。 若是此刻有人從二人身后望去,只會覺得她二人依偎、糾纏在一處。 好在上香抄經的人,離她們隔著個跨廊,有條條道道色彩明麗的經幡掩飾,煙火繚繞,兩人間做什么都不會引起他人注意。 玉照咳了咳,慌張的打算離開一些,叫兩人間分些距離。怎料她今日穿的是層層疊疊的荷花裙擺,長長的拖曳與地面齊平,平素走路都得手小心斂著,如今她一用力抽動,才發現裙底被趙玄的蒲團壓著,她不僅無法抽出裙擺,反而由于力氣不及,重心不穩就要往一側倒去。 趙玄扶住了她,那雙寬厚有力的手貼在她的腰間,玉照總覺得格外的熟悉,那日酒后自己的孟浪之舉,全然回憶了起來。 她望著趙玄刀削一般挺毅的下顎,忘了剛才的驚慌,忘了他說要提親的話,睜大眼睛喃喃道:“我第一次見道長,就覺得道長好熟悉好熟悉?!?/br> 誰知趙玄聽了竟也沒有反駁,他似是想將玉照的五官輪廓記清楚,伸手想要觸碰玉照的眉眼,卻停在一寸距離:“真是巧了,我也是這般覺得的?!?/br> 她的輪廓,早被他印在了心底,兩人初見,平靜的湖面就泛起了陣陣漣漪。 兩人貼的如此近,玉照能感受到身側男子的溫度,他的味道,他素凈道袍下結實挺闊的身姿,如此沉穩,叫她心安。 活了十六載,玉照從沒體會過母親疼愛的感覺,來京城前,她與父親更是只匆匆見過一面。 玉照年幼時,唯一一次見到過江都來看她的父親時,她遠遠在廊下站著不敢上前,被仆婦推搡打趣叫她去叫父親,叫父親抱她。 她害羞的伸出手想要父親抱起自己,父親卻只是瞧著,不曾彎腰抱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