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君(重生) 第53節
楚元逸嘴角微動:“在意輸贏?” 安若愣了下,沒察覺對面那人嘴角微微抽動的笑意,只道:“不在意?!倍髮⑵遄与S意落在一處。 既是明知前路,便不必掙扎。 只是下著下著,忽然又開始不對勁。這局勢漸漸明朗,怎像是他要輸? 安若狐疑地望向他,將要開口,他手中的黑子已然落下。 他輸了。 這樣下棋實在無趣,安若索性將棋子一一收攏,而后與石竹打了眼色,兩人一道將躺椅搬至屋外檐下。 這位置,看月光正好。也正好與他商談孟紀一事。 然她將將坐上去,便見楚元逸顧自拎了把小杌子擺在她一側,那樣高大的人,就這般縮成了一團。她望向他,還需要微微俯首。 安若一陣莫名,將要與石竹囑咐,換一條大的來。楚元逸已是開口:“皇妃不妨告訴我,是想輸還是想贏?” 安若又是怔了下,但仍是坦言:“受人挾制的輸贏喚作棋子,我喜歡自己掌控?!蹦且皇?,她便是事事受人擺布,這一次,她要按自己的意愿來活。 “今日見于觀南,你覺得如何?”午后暮霄曾言,皇妃見于公子,滿目驚艷。驚艷這詞用著,莫名令人惱火。尤其那仙子一樣的女子,竟也會看一人,眼中放出光來。 安若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來,輕輕嘆息一聲:“石榴大約要哭著回來?!?/br> “于觀南并非良配,你若是阻了這件事,石榴也不會恨你?!?/br> 你白日里怎么不說? 安若下意識想著,腦子轉到另一個彎,方才咂摸出另一層意味來。她瞧著月光,唇邊都帶了笑意:“殿下這是吃醋了?” 于觀南登門,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惦記的可是楚元逸的蘇姑娘。 安若余光去打量,果真見楚元逸如被戳中心事一般。悶了好一會兒才僵硬道:“聽聞你見他,著實被驚艷了一把?!?/br> “嗯?!卑踩粜σ庥?,“于觀角的面目實在是好看,附著身姿清雅,怪不得會有那么多人喜歡?!彼嗍怯行┒?,緣何石榴那么著迷。 楚元逸臉色愈是冷冽:“我倒不覺得?!?/br> 安若從未見過楚元逸這般,情緒一一寫在臉上,委實是有趣。她像是突然被觸及了某個關隘,唇角始終如月牙般無法收斂。再一啟唇,輕柔的笑聲一并出口。 “殿下是男子,自不覺旁的男子如何,以我所見,于觀南的姿容能排到第二?!?/br> “第一是誰?” “你呀!” 楚元逸徹底怔住,他不可思議地望向她,入目卻是安若含笑的眉眼。那清澈的瞳仁里像閃著星辰般璀璨,眼角彎彎,又像極了頭頂那月牙。 楚元逸心底似有什么被猛地撞擊,而后墜落,跌入一個無邊陷阱。 一瞬間,他忘了呼吸,忘了張嘴,忘了應該首先給予回應。許久,他才驀地轉過臉,倉促道:“你見我時,就很平靜?!?/br> “怎會?”安若記得初見他在亭下的模樣,“我第一次在前院見你,便知你是這世上獨一份的風流無雙??墒恰?/br> 楚元逸見她停頓,自個身子未動,耳側卻是悄然放開些。 “你要走的這條路,是要論謀略論威儀論心機,是以,我便常常忘記這樁事。不過,”安若說著,忽而又是笑起,“殿下這份醋意,該讓蘇姑娘知道才是?!?/br> 蘇姑娘…… 楚元逸赫然僵住,連帶著侍奉在一側的暮霄和石竹都險些一個趔趄。他們都已經預備好歡呼雀躍,自家主子終于開了竅。結果……不愧是你們。 楚元逸深陷陷阱,四周是光滑的墻壁無處攀爬,深處的小人焦躁地來回行走,不是頭頂的月牙不見了蹤影,而是那月牙原本就是虛幻。 這一口氣,險些化作滿腔鮮血噴濺而出。 張皇無助之下,他猛地自小杌子上起身,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并不喜歡她?!倍?,才想起一道眼色射去,令暮霄和石竹退下。 “不……”安若驚得一時有些結巴,“不喜歡?可你金屋藏嬌……” 她實在是有些迷茫,成婚許久,外頭人人知道三皇子移情別戀對她鐘情??梢运獣?,卻是自個不過是個靶子,蘇姑娘才是真正被楚元逸放在心上之人。那樣的小心,滿府女子唯她一個例外。 然楚元逸卻是語氣驟然加重:“她同原先的孔氏蕭氏一樣,并無二致?!?/br> 安若瞬時懂了,不確信地小聲道:“棋子?” 這次,楚元逸沒有應聲,只沉沉地闔了闔眼。 “極重要的棋子?” 楚元逸仍是凝重地瞧著她,深邃的眉眼已是默認。 以曾經名盛京城的舞姬蘇綰綰為棋子,應是步藏得極深的棋。安若雖有些驚愕,緩過神來便也覺得這樣才是尋常。楚元逸一心登高,哪有心緒落在男女之事上。 她迅速恢復正經模樣,起身與他道:“可需要我做些什么?家里家外咱們都裝作情深?” 頃刻,楚元逸只覺頭頂的幻影也沒了蹤跡,只剩下烏云遮蔽,雷聲滾滾。她卻繼續清醒自持道:“你已有多日不曾宿在這里,可會影響你?” “不妨事,你身上有傷,本就不適宜同房?!?/br> 倒也是。安若呼出一口氣,又道:“那你以后便每日都宿在這里,免得被人察覺?!?/br> 楚元逸低低“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唯緊繃的手指驚無聲息的一點點松緩。這短暫的一刻,仿佛走過起伏的山川,最后才終于看見一條清澈的小溪。 好在,往后夜夜都在這里。 “殿下,”安若喚他,“我現下身子基本已恢復如常,孟紀一事……” “此事……”楚元逸略有遲疑。他思慮良久,仍未拿定主意。 安若忙道:“我明白此事風險極大,殿下只需幫我將人擄到城外某處,我自己前去審問。如若事發,我亦自己承擔,絕不拖累殿下?!?/br> “不是這個意思?!背莼琶﹂_口,再要繼續解釋,忽的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是暮霄,他一貫穩重,鮮少這般急促。 楚元逸忙上前迎了兩步,暮霄正好進門。兩人四目相對,站在檐下的安若亦是一眼了然,事情緊急,楚元逸須得當即離去。遂是開口:“殿下先忙?!?/br> 沉院書房,暮霄呈上飛鴿傳書送來的紙條。上頭僅有八個字:事已查明,正在歸途。 楚元逸神色一震,將那紙條置于火苗之上,直至火焰將要觸及指尖,方才后撤一步。 屋子里靜得厲害,仿佛只有火苗跳躍的微弱聲響。 良久,楚元逸沉沉道:“與他傳信,不必著急回府?!?/br> “不成?!蹦合鰶]有猶疑,“暮云與公主殿下一道回程,還帶著證人?!比绱巳侨俗⒛?,如何特意耽擱。 兩人心知肚明,暮云做事素來完美無可挑剔。偏偏這次,應當有所疏漏才是。 楚元逸驀地抬眼去望,驚奇的卻是另一樁事?!八麄儍蓚€……” “是?!蹦合鲱D了頓,又是解釋,“暮云扛不住?!?/br> 第62章 姑子 這話頗有深意, 楚元逸卻未再多問。只道:“傳信與他,速將當年詳實飛鴿傳書?!?/br> “是?!蹦合鲱I命而去。 這一夜,楚元逸到底沒有宿在云間院。他拿不出抉擇, 自也無法面對安若??稍谶@等候回信的時間里,當真是難以入眠。 他枯坐在書案后,直等到次日黃昏,暮霄終于帶回更為確切的消息。 這一次, 是兩張紙條擺在案上。每一張, 都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他一字一字看過,未有半分遺漏。第一張, 他尚是平靜。第二張, 便是大為震撼。 哪怕對當年之事早有預料, 仍是震驚。 震驚過后便是難以控制,一點一點滋生出驚懼駭然。那份還未宣之于口, 甚至連他自己都尚未在心底探明的情愫,忽然就面臨暴雨侵襲。 暮霄道:“殿下可要將真相告訴皇妃?”若是說了,或許省去劫擄孟紀的風險。那終歸是三品大將軍,且有正經軍權在手。 楚元逸沒有應聲, 好一會兒, 暮霄見他似入定般, 不由多言:“屬下拙見, 以皇妃的脾性, 若知曉真相, 怕是會鬧翻了天?!蹦鞘莻€看著溫婉, 卻愛憎分明的女子。 皇妃不止會做,還會做得到。這里頭的風險,較擄來孟紀又顯得微不足道。 許久, 楚元逸終于目光空洞道:“你說是從未得到好些,還是得到了再失去?” 暮霄怔了下,道:“應是從未得到好些?!比舻玫搅嗽跎岬梅攀?。 “若是你呢?” “屬下……屬下還是想將到,哪怕最后要失去,至少擁有過??墒恰?/br> 楚元逸截住他的話苦澀一笑:“可是未免自私了些?!?/br> 然他這般說著,手上卻是拿起第二張紙置于燭火之上,火焰燙到他的指尖,未有痛意。 “殿下!”暮霄輕呼出聲,心下明了,被灼燒殆盡的是哪一樁真相。 “去云間院傳話吧,今夜我宿在那里,與她商議要緊事?!?/br> 暮霄照舊應下,卻是眼見楚元逸起身轉向另一個方向。那是聽竹軒的方位。 聽竹軒得名之初,便是在這三皇子府內有一小片竹林,聽竹軒正建在竹林一側。大約是身在內宅,卻又有遠在郊外的寧靜之感。 楚元逸穿過竹林,正見低矮的院墻內一抹海棠紅,蘇綰綰附著琴聲翩然起舞,乍然間,像一只妖媚的狐貍。 蘇綰綰聽得來人的腳步聲,停下舞步,施施然與他行禮。禮罷,便是莞爾一笑:“昨日我請殿下,殿下不來,今日不知所為何事?” “有一事請教?!?/br> “稀奇呀!”蘇綰綰眉梢勾挑,“說來聽聽?!?/br> 楚元逸做足了心理準備,仍是悶咳一聲方道:“如何能讓一女子將我放在心上?” 蘇綰綰眸光一閃,迅速做了結論:“殿下喜歡皇妃,皇妃心里卻沒有殿下?!?/br> 楚元逸本就有些發僵的面色,愈是難以自持。 蘇綰綰摩挲著指尖上的嫣紅,唇邊含笑:“你這樣說,我倒有些想見見她?!闭f過,瞧見楚元逸遞來冷厲的眼色,忙道,“不見不見,可不能讓你的仙女染了我的妖氣?!?/br> “皇妃行事我大約知道些,我還以為你們兩個早已是情根深種,沒成想……嘖!”蘇綰綰嘆了一聲,余光撇著楚元逸的臉色才沒有愈是促狹調侃。正經道,“不過這仙女嘛,仙女……” 她說著,忽的撫掌了然:“我明白了,她這情形實打實像個沒心肝的姑子,面對殿下這樣的皮相與厚待,出家人方可這般自持?!?/br> 楚元逸道:“那我當如何?” “去找那曾經出家后又還俗的女子,問她們是怎的又動了凡心?”蘇綰綰道,“若有人說是耐不住寂寞,殿下便不必放在心上,皇妃絕不是這般女子。關鍵是她們經了什么事,有了怎樣的契機,才會不顧世俗評說重新回到這塵世中來?!?/br> 蘇綰綰正經了片刻,眼尾又是勾起。這鐵樹開花的趣味實在太大,她忍不住,愈是笑著探究:“恕我冒昧,皇妃她……沒有別的心上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