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君(重生) 第28節
眼見安若一時未應,又近乎是倉促著補充:“我是怕他因著不喜歡我,平白遷怒于你?!?/br> 安若思索了會兒:“倒也不算為難?!?/br> “陛下畢竟是陛下,我侍奉母妃在側,難得與陛下距離那么近,確實感到些威壓?!?/br> 安若想起昨夜,屋內眾人退去,只留下昏睡的淑妃娘娘和陛下,她靜靜立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行。 陛下自是未有半分不適,他的目光落在淑妃娘娘身上不過一會兒,便是轉向她,毫無預兆地問道:“若兒,你同朕說實話,當初為何不愿嫁給太子?” 安若著實沒有料到,這事到現在仍舊沒有翻篇。明明太子殿下已經對定國公府下聘,點名未來太子妃為安寧,她自個也已然嫁于楚元逸。怎的忽然又有這么一問? 她腦袋低垂,只凝見陛下明黃的龍靴,可以拿來揣度的也僅有他聲音里的溫和平靜,仿佛與往日里的高高在上不大相同。 遂是謹慎應聲:“臣女不愿做棒打鴛鴦之人?!?/br> “若兒?”對面之人聲音漸沉,分明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君心難測,安若只得又道:“亦不愿嫁心中無我之人?!?/br> “若當初朕沒有允呢,你當如何?”陛下道,“抬起臉,看著朕?!?/br> 安若只得微微揚頭,在那抬眼的一瞬里,她腦中轉過無數妥帖又虛偽的回答,卻是一眼迎上那雙略顯渾濁的眸子。那眸光深邃慈祥,似只是長輩瞧著晚輩一般。 她頓時明了,陛下此刻問及絕不是為了一番客套的說辭。那些話陛下已然聽過,就是不信方才有今日一問。 她徹底斂下心思,一字一句道:“出家,舍命,都可以?!?/br> …… 楚元逸聽她講完,心下波濤洶涌,面上仍是淡然道:“只是如此?” 安若無謂應聲:“嗯,陛下又同我說了會兒閑話,問我原先在定國公府到底過得如何,又問我嫁于你,你待我可好?!?/br> “不過這些個問題,我回答的時候自然是真假摻半?!?/br> 頓了會兒,安若凝向那張躺椅忽而又道:“對了,我聽石榴說夫君移了石榴樹栽在院子里,多謝?!?/br> 楚元逸本就心緒不平,這時愈是似被人一巴掌打在臉上。他曾眼見著她就要墜入深淵,沒有阻攔。事過,她卻對他這樣細微的小事道謝。 他終于在一側的方凳上坐下:“你喜歡吃石榴?”女子院中種石榴的極是罕見。 安若不由得失笑:“坦白說,我最不喜歡吃石榴?!?/br> “嗯?”楚元逸怔了下,當即便要起身,“我這便讓人移走?!?/br> “不用?!卑踩裘ι焓秩プニ?,手指擦過他袖口的衣襟又是落下?!拔也幌矚g吃石榴,但喜歡院子里栽種一棵?!?/br> 楚元逸愈是不解,安若道:“小時候被困在院子里,餓過幾天,全靠當時還沒熟透的石榴撐著?!?/br> 前一刻,楚元逸還陷在自個行事太過陰暗的些微不安里,這時猛地望向她:“定國公竟敢?”他一貫知道這位僅有虛名的定國公嫡女日子不好過,但沒成想,竟如此不好過。 安若習以為常旁人的驚異,愈是無謂地笑著:“這算什么呀,只消我身上不見傷就是了?!?/br> “安若!”他聲音忽的有些發啞。 安若沒察覺楚元逸忽然叫了她的名字,這似乎是他頭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只自顧自地琢磨著,成婚三日已然入宮兩次,楚元逸再過低調,也擋不住她這般一次次提醒人們她備受君恩。尤其,推算日子再有不過幾日又是皇后娘娘壽宴。這樣頻繁出入皇宮,于楚元逸或許無益。 可心念一起,又覺著她自個想出來能夠低調的法子,似是有些難以啟齒。 末了,只轉過話頭:“夫君,昨夜孔姨娘患病,不知今日可好些?” “已經好全?!?/br> “那夫君……”安若遲疑道,“今夜可要宿在孔姨娘處?” 說罷,只見楚元逸一動不動,仿似沒聽見她說話一般。安若只得又試探著喚了聲:“夫君?” 楚元逸終是轉過臉,沉聲道:“先前你托我查的事,已經有了眉目?!?/br> 安若原本斜斜地靠在床上,這時猛地坐直:“孟紀?” “是?!背莸?,“太過細節的事現下還未查到,但已然知曉他同林大人來往頻繁?!?/br> 林大人? 她所知姓林的大人也不過那么一位?!翱墒橇旨倚珠L林硯書之父?” “正是?!?/br> 安若臉色陡地凝重,怎么偏偏是林伯伯?在她僅存的記憶里,爹爹與林伯伯相交甚深,是以她與林硯書才會那般相熟。若爹爹的死當真與孟紀相關,孟紀又與林伯伯來往頻繁。這里頭再深的緣由,一時間,她甚至不敢往下想。 另一端,楚元逸不知何時起身,低沉的聲音傳來:“今夜我仍睡在這張榻上,你我新婚,我睡在別處恐有不妥?!?/br> 安若隨口“嗯”了一聲,心下盤旋而過唯“這位孟紀將軍是個怎樣的人?”“林伯伯與之相熟,僅是官場往來還是私交甚密?” 甚至,安向淵當日受驚之下所說的言語,有幾分真? 第33章 刺殺 然不論真假, 都要探查才知。 安若回過神時楚元逸已走至門口,她忙出聲喚道:“夫君?”楚元逸步子微頓,“可否借暮霄一用?” “好!”楚元逸應下。她應是當真什么都不曾發生, 因而才這般沉著。有心情問他宿在何處,亦有心思盤算如何調查真相。 回至書房,暮云一時沒耐住,脫口而出:“這不可能公子, 此事太不尋常, 全然不合常理?!?/br> 縱這樁事是暮霄前去查明非他前去,但暮霄斷不會有錯, 更沒有錯漏哪處關節, 怎安小姐竟可全身而退? 淑妃娘娘有疾, 陛下招安小姐入宮侍奉。然陛下眼中何曾有過淑妃娘娘,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方才在安小姐回門之日就借口將其招入宮中。 入宮便罷,更是徹夜不歸,是遣散眾人單獨相處近半個時辰。 一旁暮霄亦是滿心疑慮,只他素日就比暮云更不愛言語, 因而只是靜靜站著。 楚元逸擰眉坐于書案后, 良久方是凝向暮云:“你著人前往若水, 定要將當年之事查得一清二楚, 絕不可有半分疏漏?!?/br> “公子要查安向禹的死因?” “嗯, ”楚元逸沉沉道, “救命之恩不足以陛下如此厚待安若, 這其中定有不為人知的隱情?!比羰蔷让髯銐?,安若在定國公府十年,不至于承受百般委屈。一切的轉變, 似乎就是從她自請退婚開始。 當日之情形,縱安若做得再是可憐哀婉,也擋不住言下之意威脅的成分,因而才有陛下震怒??纱笈^后,卻是令所有人驚異。他允準了安若所求,甚至在宮門口就下了堂堂定國公的臉面。 楚元逸有理由相信,在某種程度上,安若甚至大過了太子殿下的臉面。 “可是……”暮云面露難色,“公子,此事時隔太久,僅憑定國公一句夢魘之言實難斷定。即便安向禹當真死于非命,陛下明面上承這份恩義十年,怕是早將一切抹得干干凈凈,咱們查不出什么?!?/br> 楚元逸一下一下地叩著桌面,暮云說的不錯,十年,足以令一切線索消弭。 起初,安若順利退婚,楚元逸便知道,救命之恩無用,那安若可用的便只有容顏與當年隱晦的淵源。若因了容顏絕世,陛下卻是看著她長大,怎會在一瞬間動情?唯一可能,仍是落在她的父親或許母親身上。 他轉向暮霄:“當時你說畫像上安若的母親與她有幾分相像,可記得到底有幾分?” 暮霄思索了會兒:“三五分,并非十分像?!?/br> 三五分,已令陛下如此動容??杉仁莿尤?,為何又令她全身而退? 種種因由,偏又自相違背。 楚元逸額間緊鎖,久久不能舒展。末了,他終是下令:“安向禹查不出,那就查他的夫人,查他夫人的母族,母族若是也被清理干凈,那就查鄰里?;钸^的人,總會留下些許痕跡?!?/br> “是!”暮云領命而去。 是夜,安若與楚元逸仍是分別臥榻而眠。然安若白日里睡了整日,眼下在床上便是翻來覆去睡不著。末了,她到底是起身。 楚元逸聽得她的動靜:“夫人有事?” 安若道:“我睡不著,想去院子里走走?!彼姶蜍幋奥舆M來的月光,這樣的夜色,連燈籠也省了。 她起身顧自穿著外衣,不妨榻上的楚元逸亦是起身道:“我陪你一起?!?/br> 她張嘴就要拒絕,但見他穿衣尤是利落,到底沒有開口。 兩人行在月光下,步調緩慢。夜色寂靜,身側之人似并不覺得這般兩廂無言略有尷尬,安若耐不住,便是率先道:“睡前我問過姜嬤嬤,女子成婚便可遞帖拜訪別家。但咱們成婚之日太短,不好現在便登門。所以,我想暮霄幫我盯著,看林夫人何時出門,我再行偶遇?!?/br> “嗯,”楚元逸道,“夫人難以直接接觸外面男子,如此迂回也算一法?!?/br> “夫君今日可是有心事?”安若忽然頓住步子。月光明朗,實在一眼便知他面色緊繃。 楚元逸凝著天上皎月,沒有應聲。安若只好自個揣度:“夫君可是還在擔憂母妃的身子?”縱然,她打心底里不覺得楚元逸與淑妃娘娘關系和睦,那日他將她從扶云殿帶離,可是未給淑妃娘娘留半點情面。 言罷,楚元逸果然未應。 她只得又道:“或是掛心孔姨娘?” 這回,楚元逸終是轉過臉一眨不眨地凝著她。她將要開口,“夫君若是憂心,不妨去看看?!钡狗撬蠖?,實在本就是各取所需,楚元逸不必心事寫了滿臉,又偏要在無人處仍與她偽裝情深。 可這話還未出口,便聽得利箭劃破夜色的聲響,以及同一刻楚元逸那聲低啞的“小心”。 安若不知,半個時辰前,她所提及的身子有恙或許尚未完全恢復的孔姨娘,正與蕭姨娘一道出現在章氏的院子。這位章側妃,在無皇子妃入門前一直是后院身份最高的女子。即便后來三皇子被廢,孔姨娘與蕭姨娘也素來最是給她臉面。 雪融院。 一位衣著端莊神色平和的婦人端坐于廳內主位,她聽著下頭兩人一言一語,只微微笑著。 良久,方才溫聲道:“二位meimei也不必心急,夫人年輕,且是剛剛入門,公子素來喜歡美人,自然要圖一個新鮮?!?/br> “話雖如此,”下頭一襲粉色衣裙面上也未見任何病色的孔姨娘急不可耐道,“可咱們這位夫人實在與別個不同?!?/br> “是??!”蕭姨娘亦是喟然一嘆,“新夫人身份實在貴重?!?/br> “可不是嘛!淑妃娘娘有疾,公子身為兒子尚且無權入宮,她出入皇宮倒似回家一般自如。我看她的恩寵怕是都要趕上四公主了。咱們哪,以后當真只有仰人鼻息著過活了!” 章姨娘依舊神色泰然:“公子迎娶夫人入門自有公子的道理?!?/br> 蕭姨娘道:“只盼夫人心里向著公子,能讓公子早日復位才是?!?/br> “哼!”孔姨娘聞言,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冷聲嗤然?!笆抦eimei這是做夢呢?公子向著她,她卻未必向著公子?!?/br> “昨夜我病著,公子當即便將我派去的丫頭發賣了,到現在也不曾問候我一句,今日她回府公子倒是迅速趕去?!?/br> “她呀!”孔姨娘兀自長嘆,“若是真知道向著公子,就該懂得如何低調行事。到時候可別公子復位無望,卻是將別人得罪個徹底?!?/br> 蕭姨娘似有不解:“jiejie這是……” 孔姨娘被捧著,愈是拿了高姿態:“咱們這位夫人原本可是要做太子妃的,太子殿下……”她說著,又是故作高深地搖頭。 瞥見章姨娘同蕭姨娘俱是向她探尋著望來,方悠悠道:“太子殿下被退婚顏面有損,想必兩位都知道,這事可大可小,畢竟太子殿下本就鐘情于他們安家的二小姐,如此也算兩全齊美?!?/br> “可是我卻聽說,安若往天泉寺祈福時太子殿下也曾跟去,千辛萬苦只為求見一面?!?/br>